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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人生最后的旅行 努力让她有尊严有质量地活到最后一秒

2017-01-07 12:00 编辑:TF005 来源:北京晚报

无论过程多么艰苦,旅行总的来说都会是快乐的人生体验,但今年的一次旅行,却是我旅行生活中唯一的一次痛苦之旅。

作者 馋人


今年5月,母亲肚子疼,小姨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医院给出的结论是癌症,而且是癌症里最凶险、最疼痛的胰腺癌。按照中国人习惯的做法,家里人决定瞒着母亲,只说是胰腺炎,舅舅甚至为母亲做了一张假的诊断书。但以我对母亲的了解,我们是骗不了她的。

给母亲治病的医生以及我们认识的医生朋友,都不约而同地对母亲的病情做出了共同的判定——如果做手术,她的生命有可能延长一年,但手术后的放疗化疗以及手术本身,都会让80岁的老人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如果放弃手术,只做止疼处理,她的生命可能只有3个月,其中最乐观的结论是半年,而我们可以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尽力让她的生命保持一些质量。庆幸的是,我们全家人达成了一致意见,选择了后者,努力让她有尊严、有质量地活到最后一秒。

这时,母亲难得地提出了一个愿望,带她去看看绍兴,她想看看鲁迅故居,看看兰亭,然后去乘坐一次邮轮,也许不仅是因为她喜欢大海,更因为她早就说过死后要把骨灰撒进大海的缘故吧,她说:“这次旅游完以后,爱得什么病就得什么病吧,我就没什么遗憾了”。从她这句话,我就知道她完完全全明白自己得了什么病。

去绍兴不是什么难事,高铁、飞机很方便。但坐邮轮这件事却让我们无比纠结,因为我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医生,都反对这件事。因为一旦在海上出现什么不测,比如胰腺破裂,腺体渗出等状况,母亲的生命随时都会在极度痛苦中结束,在没有有效医疗救治的船上,我们将面临一筹莫展的局面。在我从事了30多年和旅游相关的工作中,第一次遇见一个需要承担生命责任的旅游方案。

经过了几次家庭会议,最终全家人决定“铤而走险”,一定要带着母亲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我们能做的就是带足各种止疼药,同时在心中祈祷不要让更悲惨的事情降临。

在我们把决定告诉母亲后,她非常高兴,仿佛病痛都消失了,热切地期待着她生命里最后的一次旅行。

作为家庭出游来说,这是一支庞大的旅游队伍,我的两个舅舅、舅妈,以及一直照顾母亲生活的小姨,加我一共七个人,共同陪她去完成这次与众不同的旅行。

在绍兴,好友王老师做了精心安排,母亲不仅看了那些经典名胜,还品尝了好吃的绍兴菜。在上海,母亲又和住在上海的两个舅舅以及一大家子人团聚了一回,我们当然没有告诉上海的亲戚,母亲得了不治之症,更不想让悲伤的情绪破坏了这最后的团聚。

我的工作依旧是拍照,用相机记录下他们兄弟姐妹最后的一次大团圆,这也是我最难忘、最珍贵的一次家庭照拍摄。三舅舅保留了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小时候的一张合影,按照那张合影,我为他们拍摄了几十年后同样姿势、同样位置的一张。

在上海的两三天里,母亲始终展示给大家的,都是开心的笑容,直到最后坐在出租车里和上海的亲人告别时,我们才能发现她眼中的泪水,她显然很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了。

这条日韩线邮轮,中途有四次下船旅游,分别是釜山、济州岛、福冈、鹿儿岛,每到一处除了短暂的观光以外,大量的时间都是花在免税店里。一个船甚至两个船的客人同时涌进免税店,让免税店拥挤而闷热,对于没有购物需求并且心中挂念着母亲安危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如坐针毡。济州岛免税店有限的几个座位上,挤满了游客,大家要在这嘈杂闷热的环境里,呆上一个多小时,才能返回邮轮。我们真怕母亲支撑不住,内心充满焦虑。与我们相反的是,平时不善言谈的母亲挤在其中的一个座位上,竟然和周围的游客淡定地谈天说地,这一切当然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后来在福冈,母亲又下了一次船,因为体力实在不支,以后就再没下船了。一路上,她大部分时间只是在阳台上欣赏大海的风景。感谢当代的止疼药,让她没有在船上痛苦不堪。当邮轮返回到上海码头时,我们都长舒一口气,我平生第一次那么迫不及待地盼着旅行的结束,起码上海是座有大医院的城市。

回到北京后的第三天,母亲就住进了医院的急救室,在医院里,母亲的坚强与豁达,赢得了医护人员的尊敬,并对她进行了无创伤救治。母亲人生最后的一个愿望是能在白天告别人世,后来她的愿望实现了,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开启了她的天堂之旅,这一天距离发现病情,几乎正好3个月。而这次邮轮之旅,无疑是迄今为止,我最难忘也最痛苦的一次旅行,没有之一。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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