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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草的轻与重 “钥匙”不在大自然而在人类本身

2017-01-20 12:00 编辑:TF006 来源:北京晚报

几年前,冯小刚拍过一部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电影《一九四二》,用影像艺术真实再现了1942年河南大旱的悲惨情景:冬季的中原大地上,数以百万计的饥饿人群,拖着沉重的双腿行走在毫无生气的荒芜大地上。田野里原本夏季葱郁的野草早被人们连根拔出了深埋的土地,用最后干枯的肢体支撑着这些生命的苟延残喘。

作者:禾刀


《苍耳》

如果不是遭遇到这样的困难时刻,人类可能永远无法感知杂草存在的伟大意义。当然,那些善于抵近观察并从杂草角度观察思考的人除外,比如本书作者杜怀超。本书写到的24种草本植物,对于一个从农村走出、饥饿年代亦曾采摘过野菜充饥的人而言,绝大多数谈不上新鲜,甚至也谈不上格外有多少好感,毕竟对于一个靠从土里刨食的农村家庭,杂草往往是粮食产量的最大障碍之一,欲除之而后快早就成为农耕文化的重要内涵。

此前读过《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杂草的故事》和《草木缘情》等几本同样以杂草为主题的书籍,几本书籍或从科学视角细加观察,或是写作杂草的小情趣,或是作者的诗和远方,相较而言,杜怀超笔下的杂草显得格外厚重,许多时候还上升到生命的高度。一部关于杂草的随笔,居然写得如此荡气回肠,着实令人倍感震撼。

杜怀超对于这些杂草的理解与描述用功至伟。本书文字中既有《诗经》的大量原句,也对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多有引用,更主要的是,他还从文学和生活等多种角度对许多野草名称由来作出了令人信服的推测。

在杜怀超看来,草既是人类生命之源,也是生命的终点。所谓源头,是因为人类今天的各类食物,归根结蒂来源于那些原本毫不起眼的杂草。今天摆在人们餐桌上的丰富粮食,无一不是长期对杂草改良并批量种植的结果。即便是那些表面看与杂草扯不上关系的肉制品,食物链的最终源头同样是草。所谓终点,是因为“繁华落尽,我们终将抵达野草的身边与高度”,没有人能够例外。北宋诗人黄庭坚在《清明》一诗中就曾有过精辟地表述,“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尽管我们每个人的起点不一,但终点却不会因为身份贵贱、民族国家而改变,化肉身为杂草,这是人类的真正宿命所在。

草在人类发展过程中,始终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草可以通过科学“驯化”等方式,为人类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供养越来越多的生命。今天全球人口已突破72亿大关,这一数据远甚于历史任何时期。毫无疑问,这要拜不断增产的粮食之功。不过,世上原本无所谓杂草无所谓粮食和蔬菜,只是人类按照自己的生存需要,对野草持续进行了改造,这才有了远近亲疏。事实上,杜怀超笔下的那些杂草,绝大多数都可以食用,饥饿年代还曾拯救过无数家庭空空如也的皮囊——“人类给她以‘草’的定义,似乎暗含了这是只有动物们才吃的植物。但是,在饥饿问题上,人与动物又有什么分别呢?活着,才是唯一的道理。”草,也是命。如果连草都没了,剩下的只能是《一九四二》里饿殍千里的惨象。

另一方面,许多草也是药。“人类的每一种疾病都可以在杂草的身上找到治疗的药方”,“杂草的各种药性,居然在暗中与人类自身是高度吻合的”。也因此,“天地人草等,完全可以看作一个结合紧密的生态系统,人的肉身早就在杂草的重重包围之中”。这一点笔者毫不怀疑,小时候帮大人采摘草药卖钱的印象至今无法消散,而家家门框插上艾草,至今仍是笔者所居中部省份城市端午节的重要行为仪式。至于自采草药治病,在今天的老家农村仍旧屡见不鲜。

尽管杂草既可以成为人类的粮食,也可以化身为医治肉身的良药,但人类数万年的历史发展轨迹却指向了这样一个结论,即人类可能是这个星期上最健忘的物种,说得不好听点是“忘恩负义”。当人类“走出了自然的丛林,成为孤独的族群。人类已经走到他们(杂草)的对立面,打量动植物,无不充满饕餮之词”。一旦人类实现对少数杂草的粮食化改造,其它杂草便显得不再重要,于是,人类对杂草开始厌烦直至深恶痛绝,对绿地开始疯狂侵占并肆意破坏,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钢筋水泥森林。而且人类对于杂草的审美也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排斥种类的丰富与阳刚特色,反倒以单一和柔嫩为美,丝毫不管这样是否符合杂草“杂生”的自然规律。

有一点或可肯定,人类引以为傲的科学技术再如何先进,也改变不了这样的本质,即人类不可能独立于世界,就像没有哪一种动植物可以独立于世界一样。历史上力量奇大无比的孔龙曾统治地球1亿多年,时至今日,孔龙早就灭绝于这个世界。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万物杂居的大家庭,即便是那些对其它物种构成威胁的物种,同样是彼此相依为命。

人类独孤于自然界,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失败,只不过这种失败结果的显现比较漫长。2015年,美国知名记者、优秀科普作家,《纽约客》环境观察员和评论员伊丽莎白·科尔伯特推出《大灭绝时代:一部反常的自然史》一书,提出了一个重要预言,那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正在经历新一轮“大灭绝”。据估计,全部筑礁珊瑚虫物种的三分之一、全部淡水软体动物物种的三分之一、鲨鱼和鳐鱼的三分之一、全部淡水软体动物物种的三分之一、全部爬行动物物种的五分之一,以及全部鸟类的六分之五,都在走向各自的灭亡。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公布的2011年《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显示,在生存状况已知的59508种生物之中,有19265种濒临灭绝,占总数的32.4%。物种灭绝原因纵多,但人类对大自然的贪婪透支“功不可没”。

在这一点上,杜怀超以换位思考方式为读者开启新视角。他不仅亲近身边的那些草,还站在草的角度重新审视着人类主导的这个世界。“人类审视植物、动物,称其为动植物;反之,动植物审视人类,说不定也会称呼人类为能说话的怪物”。假如动植物可以主导这个世界,也有自己的话语体系,“他们可否在一部叫《人类纲目》的书里这样写:人,其头发可以医治叶子的枯萎,血可以补给根部营养?”或者说,假若这是个由杂草主导秩序的世界,今天人类与杂草的地位实现对调,人类存在的最大价值,不过被杂草用作口粮或者医治杂草疾病的药材时,人类又将作何感想?杜怀超这样的设想,当然不只是信意为之,而只是为了阐述一个道理,即尊重杂草,就是尊重人类自己。

印第安人说,你对自然破坏多少,自然就会加倍地返还给你。道理并不高深,人类并非全然不知,但人类如何让贪婪的脚步慢下来,如何控制欲望确保杂草的应有生存空间,这是摆在当前人类社会面前的重要课题。当然,“钥匙”不在大自然,而在人类本身。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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