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使我们认识“地下中国”和被尘封的中国往事

中国和中国人的现在是历史发展的结果，了解过去才能更好理解现在、走向未来。中国历史学传统悠久而且延续不断，在世界各国中首屈一指的，为我们了解历史上的中国提供了极有价值的文献史料。但是文献记载的历史也有天然的不足。

作者：李志鹏

《史记》

传世历史文献的记载如《史记》记载了夏商周等上古王朝以及之前的“五帝时代”，但在20世纪早期以“古史辨”学派为代表的历史学家却通过疑古辨伪对早期历史文献记载的“真实性”进行了质疑，导致了有些学者对于夏王朝和商王朝是否真实存在产生了疑问，这主要因为缺乏夏商时期或更早的文字材料发现。但是因为地下出土物的发现和考古工作，大大推进了对于夏、商王朝历史的研究，其中商王朝的发现因为甲骨文的发现和殷墟的考古发掘得到证实，使得质疑的对象前移到夏王朝及之前的“五帝时代”。

随着中国考古工作的发展，商王朝的历史成为信史并且各个阶段的文化面貌已经十分清晰和丰富，夏王朝的历史虽然因为没有发现当时的文字确证还有学者对其真实性产生怀疑，但由于中国考古学的进展和商代以前各时期都有基本连续不断的丰富考古发现，对于夏王朝和夏文化的考古学探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此前的新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的文化序列、文化面貌也都基本清晰。苏秉琦先生所说的中国历史“超百万年的根系”和发展脉络得以揭示，正是拜考古学家的工作、研究成果所赐。正是考古全面揭示了人类的过去，尤其是有文字记载的史前时代的历史，补充了历史文献记载的缺失，论证了文献记载的历史的真实性，也使得历史文献记载的一些错误得以纠谬。

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曾写下“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的诗句。时间流逝，人事代谢，古人不仅仅“江山留胜迹”，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有遗迹、遗物，也留下一座地下宝库供考古学家发掘、研究，留下一部无字地书供我们发现、释读和解密。

其实考古的材料就在现代人的眼前，在我们的脚下，是我们当代世界的一部分。对于中国人来说，被考古人发现或没有发现的地下的古人的遗迹、遗物实际构成了“地下的中国”。考古是对人类以往历史的追寻，考古学工作者的工作和研究好比从地下挖出一部无字天书并进行释读，使我们得以认识“地下的中国”和被尘封的中国往事。

考古不是挖宝，也是在挖宝。说考古不是挖宝，是因为考古不是奔着金银财宝去的，虽然在考古发掘中这些宝物并不少见。说考古也是在挖宝，是因为考古所发掘出来的一切都是揭秘我们共同历史的无价之宝，只是这些宝物无法用金钱的市场价值来衡量。可以确信的历史时代因为考古的发现而变得丰富多彩、鲜活有趣，曾经被人质疑的王朝历史因为考古工作和研究而被确证、丰富，没有文字记载的史前时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因为考古工作而得以揭示。如考古揭秘了中国境内早期人类的起源，除了发现了闻名于世的北京猿人的周口店遗址，在中国的南北还发现了丰富的古人类的化石，大量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其中山西与和河北交界的泥河湾盆地，被称为“东方人类的发祥地”。

1957年，曾参与发掘了北京周口店遗址的旧石器时代考古的泰斗贾兰坡先生就曾发出号召：到泥河湾的地层去寻找比北京人更早的人类吧，结果通过考古学家的辛苦工作，在9000平方公里左右的泥河湾盆地发现了自近200万年至1万年左右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共150处以上，对于探讨中国境内古人类的进化序列和文化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对于解决古人类演化与发展的重要事件如直立人与现代人的起源与扩散、旧时代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及农业起源等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考古材料。泥河湾盆地范围内原来都是千百年来定居在桑干河两岸的小山村，经过考古学家的辛苦工作和探索，却发现是一处中国古人类学、旧石器考古的圣地，如一部记载了我们远古祖先故事的地下无字天书。

考古还让我们得以基本搞清楚一万年左右的新石器时代以来农业的起源和畜牧业的起源，定居和村落的出现及发展，史前城址的出现，早期国家和早期中国文明的起源和形成等等人类发展史的重大问题，以及古人的衣食住行、精神文化、宗教信仰、文化交流等等。到了历史时期，古代城市与都城、墓葬、建筑、聚落形态、经济技术、中西文化交流以及区域文化特点等等，也由于考古学家的工作而基本清晰或呈现更丰富的面貌。一些原来历史文献没有记载或记载缺失的区域文明因为考古工作而横空出世，如四川的三星堆文明和金沙文明，有人甚至称之为“失落的文明”。考古揭示的是古人生活、社会与文化的方方面面，是一部实物见证的鲜活历史，又充满了无限神秘和魅力，考古发现常常是最吸引大众的眼球和求知欲的。大众耳熟能详的甲骨文的发现、秦始皇兵马俑的出土等等不过是其中的一些典型。

近年来盗墓类的小说和影视剧十分火热，很多读者、观众因此对盗墓故事甚至盗墓抱有极大的热情。殊不知，盗墓是对历史的摧毁，是在破坏所有中国人共同的“地下的中国”。我自己参加过一些古代墓葬的发掘，也比较了解考古同行发掘墓葬时碰到的情形，墓葬被盗的情况比较常见，有的墓地甚至是十墓九空。我曾经参与发掘过的一处商代墓地的墓葬中就发现过2000年前后生产的矿泉水瓶。墓葬被盗后面目全非，实在让人痛心。作为一个爱国者必然反对盗墓，因为盗墓在盗掘、破坏、窃取所有中国人共同的历史文化遗产，这些历史文化遗产属于你我他。即使自居为“世界公民”的人，也应该意识到这是在破坏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地下中国的考古遗址、文化遗产被破坏一点，我们的历史就缺失一部分，这是所有中国人和人类无法挽回的历史损失。保护考古遗址、文化遗产和“地下的中国”，实在是每一个中国人责无旁贷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