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6日讯,近日,北京人艺著名演员吴刚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博物馆做了一期名为“做个有思想的演员”的讲座,他幽默、亲切地和大家分享了自己从艺多年的人生经历,以及对于戏剧、对于表演的种种心得体会。其中很多拍戏中鲜为人知的“暗功夫”,不仅让台下的听众,就连戏剧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都心生感动。

吴刚说自己从小就对北京人艺有着一份情结。
曾被广播电台四千里挑一录取
但还是选择了从小梦想的人艺
“戏剧是非常神圣的,我之前参加过许多影视拍摄,也到国外看过各类戏剧表演,真正震撼人心的是戏剧,它是有文化的、有传承的、有功底的。”讲座一开始,吴刚便这样表达戏剧艺术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并特别提到北京人艺对自己的培养:“获得金鸡奖最佳男演员的时候,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感谢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培养了我,没有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就没有我。’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话。因为在剧院我见过真正的艺术家是什么样子,他们对做人、对做戏是什么态度。能够跟于是之先生、郑榕先生等艺术家们交流,我是很荣幸的,这种精神是一种传承。我能有今天,真的是感谢北京人艺的这些老先生们。”
吴刚从小就对北京人艺有着一份情结。他上中学的时候,每次骑自行车路过首都剧场,都要下来看看那儿贴的海报。“当时海报做得非常简单,就是写几个人名。这些人名我一直都记得。散戏之后一路骑着自行车,骑得特别慢,其实就在回味。从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那是我的荣幸。”
然而回忆起自己为了实现演员梦想而参加考试的经历,吴刚却用“汗颜”来形容:“当年先考的中央戏剧学院,一共三试,第一试过了,第二试也过了,自己还想:绝对过了,我命还不错!然而到了三试没戏了。公布结果的时候,我看了好几遍,还以为老师写错了呢,就差一个号,最后那个号码就不是我,!当时真的是特别遗憾。!”
但吴刚没有放弃,他仍然觉得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每天骑着自行车到八一湖练嗓子。后来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招生,他又去报名。全国四千多人报名,只招两个,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吴刚被录取了。!当时他非常激动,但他同时还报考了北京人艺学员班,初试、复试、三试也都顺利地完成,就等着录取通知书。“那时我做这些事情都不敢跟父母说,心里很忐忑,直到人艺的录取通知书到家了,我才跟父母说。
当时我先跟电台招生的老师说:我想演戏,你能让我演戏吗?如果能我就来你这,如果不能让我演戏,那我就不来了。他说全北京招一个男生就是你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放弃了,你会后悔的。!我说:北京人艺让我演戏,我不会后悔。这样我就到了北京人艺,这是我的荣幸。”
班主任是表演艺术家林连昆
他说你们要想挣钱可以退学
吴刚对自己的已故恩师、北京人艺著名表演艺术家林连昆先生总是怀有深情:“我特别荣幸我在学员班的班主任是林连昆老师,那是真正的大家。!每次接受采访以及所有跟朋友的交流当中,我都会说:是林连昆老师培养了我们班,也培养了我。”吴刚说自己刚入学的头一天开课,林连昆老师就对他们说:“孩子们,欢迎你们!但是要想挣钱,这儿可挣不着钱,这是个清贫的地方。谁真的想挣钱,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可以走,可以退学,可以不来这儿。”
吴刚说,老师是要告诉我们,人要明确和坚定自己的理想和方向!而现在很多人的生活以及追求是没有方向的,缺少清晰的目标,其实挺可怕的,“大家都聊吃什么、挣多少钱。挣钱无可厚非,得养活自己、养家,让生活过得稍微好一些,这是必须的。有人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凭你的名气挣钱很容易。其实不是这样的。就像装修房子一样,你这房子装修多好都不算好,总有比你有钱、有思想、有审美的,可能会更好。其实家就是一个居住的地方、温暖的地方、舒心的地方、放心的地方,就像我们回到北京人艺一样。单纯追求物质是没有止境的,而做任何事首先都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才更容易走得长远,有所成就,心里充实。”
最终,两年的学员班时间,吴刚的表演成绩是全优。从学员班毕业之后,吴刚成为北京人艺的正式演员,连续六年在剧院演出没有出去过。当时他基本上都是跟老先生们在一起演戏,第一个戏是在《蔡文姬》里跑龙套。“我们班所有的演员举着杆儿往后面一站,前面都是先生们在那演,真的是看傻了,先生们演戏真的不得了。!我们班的哥儿几个都说:底下下来真得好好练。!这些老先生对我们来说是近水楼台,不管哪位先生,只要没事的时候都可以请来给我们讲课、聊天。聊的是什么?聊的是做人,聊的是对戏剧的态度。”

《哗变》第一轮演出的时候,吴刚演的是玛瑞克,跟朱旭搭戏。
第一天演《哗变》非常紧张
朱旭一上台侧幕都是脑袋
吴刚在北京人艺连续演出了《北京人》《雷雨》《日出》等剧院保留剧目,1988年参加演出《天下第一楼》还得到了于是之先生的激励,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而让他感受特别深刻的,则是《哗变》。
北京人艺第一版《哗变》是在1988年排演的,吴刚说:“这个戏是世界上顶级的戏剧之一,我们在接手这个戏的时候,用的全都是话剧界的腕儿,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做案头,把词全背下来了,特别特别玩命,把导演赫斯顿也惊着了。赫斯顿已经导了三次《哗变》,而且他也主演过剧中的魁格先生。当时我趴在玻璃门外看他们排练,他可以跪下来给演员示范手抖应该怎么抖。当时美国驻华大使夫人包柏漪也是一位作家,她每天进排练场,一到门口就把鞋脱掉,光着脚悄悄坐进来,她对演员的那种尊重,真是让我们感到‘戏子有身份’。”
《哗变》首演时,吴刚坐在台下第三排上场门的位置。看完戏之后,他激动的心情难以形容,觉得自己作为北京人艺的演员真是无上的光荣。“《哗变》这部戏在舞台上厮杀得非常残酷,是不见血的厮杀。导演高深之处就在于,所有的演员都在舞台上坐着,然而每一个人物上场都各有其鲜明的性格,把心胸全部亮开让观众看,是心灵的拷问。所有的话语是真话还是假话,坐在审判席上说吧。对观众来说,也许看得挺累,还在上学的学生们看得是懵懵懂懂的,但是不急,千万别着急,慢慢看慢慢读,多看多读总有一天你会有收获的。”
《哗变》第一轮演出的时候,饰演辩护律师格林渥的任宝贤老师嗓子失声了,剧院说换吴刚来演,把他激动坏了。他排了一个星期,把台词全部背下来了。然而后来就没消息了,吴刚也不敢去问。有一天吴刚上楼,刚好遇到任宝贤老师下楼,他就上去问道:“宝贤老师,您这嗓子……”吴刚心里希望对方说“演不了了”,这样他就能上台了,结果老先生说:“还好,过两天就好了。”吴刚一想没戏了,可演出时还是站在侧幕条那儿看,内心还有点儿“贼心眼子”,但眼看着任宝贤老师嗓子一天比一天好,自己肯定演不了了,只能死了心。
也巧,饰演“玛瑞克”的演员出国了,剧院对吴刚说:“你对这个戏比较熟,赶快背玛瑞克的词。”于是,吴刚又用一个星期把玛瑞克的台词全给背下来了。这次吴刚真上台了,演的是玛瑞克,是跟朱旭搭戏。

从学员班毕业之后,吴刚成为北京人艺的正式演员,连续六年在剧院演出没有出去过。
“临上台那一天,我三点多钟就到了剧场,那时候先生还没来呢,我自己在舞台的审判席上坐了半天,词儿虽然已经滚瓜烂熟了,但是永远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当我上台那一瞬间,任宝贤老师先上台,他在后面拍了我一下,什么话都没说,他推门上去了,一分钟之后我上场……头一天演出我真的紧张极了,平时我在舞台上没紧张过,那天非常紧张。到了第二幕,朱旭老师演出的时候,我真的是看进去了,看傻了。那时候只要朱旭老师一上台,侧幕条全是脑袋,这部戏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那看朱旭老师的戏。不得了,真的是不得了。”
然而一直没演成格林渥,也让吴刚心存遗憾。有一年,吴刚正在云南拍电影,任鸣导演给他打电话,说剧院想重排《哗变》,问他想演什么角色?吴刚说:“真要重排《哗变》,我非格林渥莫属,其他的我不演。”在吴刚心目当中,格林渥是这个戏的男一号,“这个戏中所有的演员都是坐着的,只有格林渥是可以走动的,他可以调动所有人,整个戏的节奏都是他来控制,这对演员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锻炼和挑战。一个人掌控整台的戏剧节奏,不得了啊。而且台词量极大也是锻炼,台词的轻重缓急怎么下套、怎么让对手进来,这都是功夫。所以我就跟导演坚决表态——格林渥我来演。最后真的实现了我的愿望,我要感谢剧院对我这么好!”
吴刚回忆复排这个戏的时候,朱旭先生虽然已经不演了,但经常来看他们排练,给他们讲很多很多的细节。“每场戏、每一个节奏、每一个段落,思想逻辑是什么、内心感受是什么,手把手地教。能够遇见这样的先生,你能不激动吗?这是我一生当中的荣幸!所以我一直是怀揣着感恩之心对所有的先生、对北京人艺。”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 王润 北京文艺戏剧博物馆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