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孟姜女无关（黑白油画）

作为一位中国本土的油画家，倘若从没有画过长城，自己都会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如今画长城的画家（包括油画家、国画家）比登长城的人还多，简直是蜂拥而至，摩肩接踵，即便号称“八达岭”，也拥挤得不行，乃至让稍后登临的画家有点儿无处“下脚”。然而，拥挤也有拥挤的好处，一旦你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不光是你自己会觉得天高地阔——长城好长，就连长城本身也会显出它鲜为人知的特殊魅力。

画家田迎人，对于长城——这样一个艺术热门题材，虽然不算是捷足先登，却终于选择一条险路，突出重围。这幅描绘长城的黑白油画《与孟姜女无关》，实则与“孟姜”有关。中国古代第一部诗集——《诗经》中，多次出现“孟姜”的名字。《诗经》与长城几乎同样古老，前者是文字中的“伟大建筑”，后者是建筑中的“不朽篇章”。因此，我们一说到长城就想起“孟姜”来，也很自然。

《诗经》中的孟姜，是个大美人。她的名字前总冠以“美”字，即“美孟姜”。《桑中》一诗，无论情感还是韵律，全都美轮美奂：“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又见《有女同车》：“彼美孟姜，洵美且都”。但是，田画家油画题目中所言“孟姜”，却不是以上诗歌中出现的人物，而是指“中国民间四大爱情故事”之一《孟姜女哭长城》中的“孟姜”，她是为秦始皇修筑长城的民工（河北一带）范喜良的媳妇，美不美，无从考证。

历史上，关于《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共有两个版本。前一个，即秦朝范喜良的媳妇孟姜女，为丈夫千里送寒衣却闻其丧命，于是恸哭不止，连续七天七夜，长城有灵，崩塌谢罪。另一个版本，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勇士杞梁之妻，也叫孟姜女。杞梁为齐庄公而征战，战死沙场，其妻孟姜女抚棺大恸，哭倒齐国城墙，后人亦传为“哭倒城墙”乃精诚泣血悲痛至极所致。显然，田画家的黑白油画《与孟姜女无关》，似乎无意向我们重复讲述孟姜女的传说。但是，我们对这一民间传说的了解却有助于理解油画意境。

凡是和我一样爬过“野长城”的人，对画中的断壁残垣一定是熟悉的。我们因熟悉而感到亲切的，是那种不加半点修饰的残缺美、粗犷美和朴素美。太过整饬规划、修葺一新、装饰过度的古建筑景观，都会让明眼人看了有一种面对假古董的厌恶。古建筑造假，如同古文字假造，全是一样的自作聪明、数典忘祖，其拙劣与狡狯的思忖与做法令人作呕。而那些文化界、艺术界，凭借万里长城的雄伟壮丽以掩饰与遮盖个人的庸碌无能、卑劣猥琐的贪婪者、投机家们，则定然一味地要将长城——这一阳光下的“金项链”、月夜里的“银项链”，堂而皇之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显尊宠和富贵。

其实，对于画家来说，在“长城之雄伟”与“长城之损毁”之间，做出一种题材与内容的选择，显然是前者“讨巧”而后者“讨嫌”。但是，只要真正了解画家其人的人，都会知道画家田迎人的个性里有“尖刻”成分，见俗人搂不住火，见俗物不屑一顾。说好听了，那是“林黛玉的尖刻”；说不好听，就变成“王熙凤的刻薄”。但是，面对“黄钟毁弃”的破败长城之一段，我们仍然要对田画家表示足够的敬意。她难道不是在用一座颓废烽火台的画面，来比喻一个本该高耸云霄的人杰，如今却落得一副鸠形鹄面、瘦骨嶙峋的模样？！不管我们怎么想象，一段起因不明的长城的损毁，都是令人触目惊心、倍感遗憾的事。

一幅黑白画，万载人间情。我一直不太相信这幅名为《与孟姜女无关》的油画，会真地与孟姜女毫无干系。于是，我在画面中仔细寻找，终于获取了一个隐秘的信息。田画家巧妙地利用一个券形拱洞（位于左侧，相邻另外两个拱洞），借助白昼的天光，为我们埋下了一个“伏笔”。一位身穿漂白了的衣衫的妇女，侧面坐在那里……她就是孟姜女，我们能看到她侧面的脸庞和头顶乌黑蓬松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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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彭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