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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城门外的端午节

2017-05-27 17:11 编辑:TF003 来源:北京晚报

我们小的时候,出城可是一件大事。然而,我们这帮东直门脚下长大的孩子,机会,当然还是有的——我们总能时不时想出些新奇的玩法。

作者:王琦


插图 王金辉

徐姨家有三个儿子,最大的新立已上初三,在我们眼里就算大哥哥了。一次他把我们五六个孩子召集起来,神秘兮兮地说要搞一次活动:带我们出城!还说出了城就是一大片玉米地,说不定能掰几个玉米回来。那时街摊上煮老玉米六分钱一根,不像红薯5分钱就能买三块。大家听了自然跃跃欲试,有的小女孩虽惊得直吐舌头,但也义无反顾、热烈响应了。我们各自向家长撒了什么谎,现已无从考证,不管怎样,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们如期出发了。

第一次出城门,但早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说过城外的种种:有庄稼地、有河、河里有芦苇有小鱼、还有桥等等。总之,充满期待,步履如飞。可出了城门,还是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绿,无边无际的绿,与城里落着一层黄土的马路比,那可真是一片清凉明媚的新天地,我们好像来到童话世界,自由自在,撒着欢儿,走在田埂上,阳光虽刺眼,可大树底下却凉风习习。回想起来,真是芳菲歇处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田头地旁,榴火喷花嫩李毛桃,布谷声中夏令新。

诗曰:春意阑珊处,立夏款款来。但这里的夏可不是款款来,而是来势汹汹,城里不过是桃花谢了,这里却是黄绿、新绿、浅绿、深绿——夏已扑天盖地了。那时我们都爱看《少年文艺》,我记得一篇文章里写过,春是生发夏是成长,这回我可真体会到了。我们在温温软软的土地上走着,正玩得心甜意洽,前面传来新立的呼叫:“快来看,这是什么?”啊,西瓜!大伙惊喜地围拢,只见清凉的小河沟旁,一大片瓜地,瓜叶舒展着,下面藏着圆溜溜、胖墩墩的大瓜,真实又不真实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扑到瓜跟前,观看它,轻抚它,真美好呀!我们根本没想到要去吃它,心里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感动。“我们揪一个吧!”“不行,让人逮住可不是好玩的!”“哪有人呐?你看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也不行,要是让家里知道了,还了得!”新立,个头大,又有主意,他才不管我们的七嘴八舌,当机立断,“哗”地一声真就揪下一个瓜下来。

“什么人,站住!”只听身后咚咚的脚步声,这可闯了大祸了,我们吓得头都不敢回,新立啪一下扔下瓜,撒腿就跑,记得当时我是扯住前面同学的衣角,落荒而逃。“别跑,别跑,前面有水泡子!”水泡子是什么,我们也不懂,只觉得逃命要紧。

“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儿做什么?”后面的人好像很有力气,三步两步就追上我们了,这时我们才偷偷打量了一下那人:好像学校里高年级学生模样,一身蓝衣蓝裤,袖子、裤腿全卷着。“来偷瓜?”“不是偷瓜,是来玩的!”新立胆子总是大些。“玩就玩呗,随便玩,但是瓜还没熟透呢,摘了不是白瞎了吗?”那人说罢呵呵笑了两声,这两声笑使我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驰。“你们别往前走啦,前边有个大水泡子,再走就掉进去啦!”我们这才回过神,朝前望,只见一片蓝汪汪的水面在阳光下浮光掠影。

“瓜给你放下了,我们到那水边玩玩行吗?”新立代表了我们的心声。“咋不行呢,爱咋玩咋玩,只是那瓜摘下了,不吃也糟蹋了,甜不甜的,解解渴吧!”看那人如此通情达理,我们雀跃着去寻那瓜。“那边水深,要不我给你们带路吧!”我们紧张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走了没几步,一个灰白色椎形小棚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窝棚,我住的。”第一次,我听到“窝棚”这个字眼。“要不,到里面看看?”这一邀请,让我们心花怒放。窝棚不大,里面还挺敞亮,太阳的金辉从顶上射下,正好照在一个小小的四方木桌上,桌旁铺着床被子。“你住这儿干嘛?”看他和气,我们也敢发问了。“看庄稼、看瓜地”。

联想鲁迅的《故乡》,我们无师自通了,小木桌上有几本书,码放得整整齐齐,有一本翻开的书黑皱皱的,显得很破旧,我随手翻了一下,书皮上赫然印着《红楼梦》三个字。看我翻他的书,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我看得正入迷呢,就听见你们叽里呱啦的动静。我看的就是这页,红楼梦里过端阳呢,宫里的娘娘正给宝玉、黛玉他们送过节礼,说来也巧,今天正端午节。”噢!我心里想,一直听高年级的同学们讲,红楼梦是讲宝玉、黛玉交朋友的事,我还纳闷,交个朋友要写这么厚的两大本,原来还有过节的事……我回去也得弄一本看看。

“你们还没吃响午饭吧?等等,我给你们弄点稀罕物去。”“稀罕物?”一定是吃的喽,我们热烈期待着,不一会儿只见那人拎来半小口袋东西,往外一倒,是碧青碧青的米粒大小的东西。“这是新下来的麦子粒,就是从麦穗上搓下来的,嗨!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说罢他搬来三块大石头,码在棚外,放上铁锅,点起柴火,顺手把麦粒和着清水统统倒进锅里,接着就不停地搅拌。我们围拢在一旁,等待奇迹的出现,金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不一会儿,一股清香伴着热气弥散开来。在他不停的搅拌中,一锅碧绿油光,稠呼呼的“粥”熬好了,那人动作麻利地翻出两只粗瓷大黑碗。“只有两个碗,你们轮着喝。”说罢他又返回窝棚,不多会儿一手两个捧着四个青中泛白白中泛青的大鸭蛋走了出来:“这是我娘今早特意给我送过来的,端午嘛,兴吃这个……”粥是无比甘甜,蛋是沁香油润,远处的大泡子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圣洁的蓝光。

多少年过去了,那棚、那湖、那绿、那蓝、那书、那人,如诗、如画、如歌、如诉、如风、如梦,时深时浅,时动时静,定格在了我的青葱岁月中。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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