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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住清代奇人蓝鼎元的“盗尸案”? 案情真相大白后令人拍手称快

2017-06-23 12:00 编辑:TF005 来源:北京晚报

清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七月十三日,一个名叫蓝鼎元的人走进了广东省普宁县的县衙。

作者 呼延云


蓝鼎元是有清一代的奇人,他一生非常坎坷,虽然怀有经世之材,但科举一直很不顺遂,长年给人当幕僚为生,47岁才就任普宁县知县,而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多月之后,随着一个名叫王士毅的人递上一张状纸,一起匪夷所思、诡奇至极的“盗尸案”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材

王士毅是潮州人,他跑到普宁县县衙告状,说自己的堂弟阿雄被人毒杀了。

阿雄的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给一个名叫陈天万的人做妾,阿雄自然也就跟着母亲来到了陈天万的家里。王士毅在状纸上说,陈天万的老婆许氏因为妒忌,“以药鸩阿雄致毙,十指勾曲,齿唇皆青”。

王士毅发誓,如果他的控告中有一字谎言,甘愿受罚!

蓝鼎元看王士毅言之凿凿的样子,“盖情词似乎可信也”,因为阿雄死后已经被匆匆下葬,于是他带着仵作和衙役赶往坟地,准备重新验尸,谁知挖开坟墓一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见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

王士毅顿时喊叫起来:“这一定是陈天万听到风声,畏惧验尸,所以把阿雄的尸体盗走,移尸灭迹!”

到场的陈天万及其家人“举家相顾,骇愕不能出一语”,气氛对他们非常不利,在坟地附近围观的群众都开始起哄,嚷嚷着让县老爷把他们立刻拘押起来,严刑拷打,查出真相!然而蓝鼎元却“澄心静气”,把阿雄去世前为之诊病的医生叫来,查问死因。医生说阿雄死前已经拉了两个月的痢疾,并没有什么中毒的症状。蓝鼎元又看陈天万的正妻许氏“腹大如牛”,走路和坐下都要三四个人搀扶——按照现代医学来看就是患了肝硬化腹水或其他腹腔内肿瘤——据说她得这个病已经九年了,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闲心和能力给别人下毒吗?

蓝鼎元“再四穷诘,皆莫知尸在何处”,他沉思片刻,悄悄把阿雄的母亲林氏叫来问:“王士毅和堂弟的感情好吗?”林氏说:“好什么啊,阿雄死的那天我让他来看一眼他都没来,死后他也没来,只去过他表姐家一趟。”蓝鼎元将王士毅表姐家的一个男孩叫来问:“阿雄死后,王士毅跑到你表姐家去做什么?”男孩说:“他就问阿雄埋葬的具体地点,我告诉他在后边岭上。”

蓝鼎元将所有的当事人带回县衙之后,拍案厉声问王士毅道:“你可知罪?!”王士毅装作一脸委屈和无辜的样子:“不知小的罪从何来?”蓝鼎元说:“所有证据都说明,你对阿雄的死亡原因并没有做过调查,却对他埋葬的地点调查得很清楚,既然你信誓旦旦说他是被毒杀的,就拿出证据来!”王士毅还在狡辩:“阿雄的尸体被人盗走,就是证据啊,证明陈天万心里有鬼,不敢让仵作尸检。”蓝鼎元冷笑道:“我说你的‘罪’正在于此,分明是你盗走了阿雄的尸体,嫁祸给陈天万!”说着下令用夹棍刑讯,王士毅没挨几下,“哎哟哎哟”叫了几声就招供了,说是他雇的人“乘夜窃发其冢”,但再问他尸体藏在哪里,王士毅却说不知道,蓝鼎元“遂将王士毅决杖三十,声言旋邑枷示,其陈天万一家及乡里牵连人等,概行释去”。

围观审讯的数千人都以为案件完结,“欢呼震天,罗拜匝地”,但是等他们散去后,蓝鼎元叫来几个伶俐的衙役说:“你们马上去王士毅投宿的东门旅店,看看他住在哪个房间,如果里面有同住的人,立刻抓来!”

二、一个老奸巨猾的讼棍

蓝鼎元在赫赫有名的公案笔记《鹿洲公案》一书中,讲述自己初做普宁县县令时,有一种“初学政也”的心态,可这只是一种自谦。

蓝鼎元科举数次不中,确实曾经长时间闭门读书,甚至隐居于漳浦高叟洞,但这绝不表示他失去了入世之心,康熙六十年(1721年)夏,台湾发生民乱,广东省南澳镇总兵蓝廷珍奉令出师征讨,蓝鼎元毅然出山,担任蓝廷珍的幕僚,为加强兵防、治台兴台提供了大量宝贵的谋略,那几年时间,他栉风沐雨、考察民情,对治政绝非“初学”,对人情世故的了解,更不是那种“十年寒窗,一朝为官”的书生可比的。

蓝鼎元很清楚,盗挖阿雄的尸体并告官嫁祸这样的事情,绝非王士毅这么一个乡痞流氓所能独立完成的,在他的后面,一定还有一个出谋划策的讼师。

遵照他的命令,几个衙役来到东门旅店,把刚刚得到风声准备逃窜的讼师王爵亭拿下,王爵亭“举动从容,若为弗知也者,谬言与王士毅素不相识”,蓝鼎元也不跟他辩论,给他纸笔,让他写下供词,王爵亭一写就露了馅儿,“则字迹与原状若合符节”——他的字迹与王士毅最初提交的状纸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王爵亭只好承认,盗尸一事他也有份参与,但令蓝鼎元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王爵亭的背后还有“高人”指点,“系老讼师陈伟度指画奇计,偷尸越邑,移埋戎水都乌石寨外”,但具体埋在哪里,只有陈伟度才知道。

蓝鼎元赶紧让人把陈伟度抓了来,一见面才发现,陈伟度“老奸巨猾,较爵亭深沉十倍”,他坚决不承认参与了盗尸之事,声称王士毅和王爵亭以前与自己有宿怨,这一次把自己攀咬出来是借机陷害,蓝鼎元干脆让他们三人在公堂之上对质,王爵亭见陈伟度一推三二五,不禁也生了气,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你我三人在乌石寨的门楼中共商此举,你说盗走尸体运到邻县埋葬,有几个好处:一是可以逃避仵作检验;二来邻县不受这里管辖,如果本县要求协办此案,司法手续很复杂,一般的官员懒得折腾;三者找不到尸体,陈天万有嘴也说不清,县令怀疑他移尸灭迹,必然会用刑,夹拶糜烂,够他受的;四是等陈天万受尽酷刑,奄奄一息之时,咱们上门以撤诉为条件,勒索他们家一大笔钱,料他们家也不敢不从……你找人把尸体挖走,重新埋葬之后,还跟我们一起喝酒,痛饮之余,你说自己的这一奇计‘神不知鬼不觉,虽包龙图复生,不能审出情伪’,现在事情败露了,你想一个人脱罪,让我们两个承担所有的惩罚吗?”

尽管如此,陈伟度倚仗着自己在谋划整个行动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一页纸、一个字作为证据,所以任凭蓝鼎元怎样审问,“尚哓哓不服”,不肯认罪。

三、一位“澄心静气”的县令

蓝鼎元没有灰心,他想,陈伟度是个老讼棍,阴险狡诈,既然策划了整个案件,一定会反复核对每个细节,所以在王士毅告官前一定和他及王爵亭进行过多次“预演”,不可能毫无线索。因此他暂停审讯,秘密提审王爵亭,“窃诘其夜间住宿之处,房室、被帐、器皿位置情形”,都搞清楚了,重新开堂,上来就问陈伟度:“既然你说你和王爵亭、王士毅有宿怨,为什么还在东门旅店和他们一起吃饭?”

陈伟度一下子慌了:“只是偶尔一次罢了……”蓝鼎元说:“偶尔一次?怎么有人看到你们一连几天都在一起吃喝呢?” 陈伟度顿时方寸大乱:“城里饭馆太少,每次都碰上罢了……”蓝鼎元冷笑道:“那你们住在同一户人家也是碰上的吗?!”

陈伟度正在支吾间,城中一个名叫林泰的人被传唤来,他证明,“伟度、爵亭在渠家同宿三夜,丝毫不差,其为同谋主使无疑”。

原来,陈伟度与陈天万是堂兄弟,因为变卖祖屋的事情有过仇怨,听说阿雄病死了,便与王爵亭、王士毅策划了这么一起诬告,“藉此播害泄忿是实”。陈伟度招供,阿雄的尸体被他雇人挖走后,运到潮阳县乌石寨外一处名叫“下溪尾”的地方,挖了个深三四尺的坑掩埋,上面栽了一棵砍掉半截的树作为标记。

蓝鼎元马上安排手下,知会潮阳县令,派兵到乌石寨外下溪尾,找到那半截树,“如言掘地四尺,起草蒲席包,则阿雄尸在焉”。然后让仵作尸检,浑身上下都没有发现一星半点儿中毒的迹象。

一见冤情被彻底洗清,陈天万流着泪对陈伟度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什么大的仇怨,因为祖屋的事情,堂兄你扬言要让我破家荡产,我以为你就是喝多了开开玩笑,没想到竟然动真格的,这又何苦呢?”陈伟度面如死灰,一声叹息。

蓝鼎元下令,将王士毅、王爵亭、陈伟度三人各打一百大板,然后枷号四乡,游街示众,另外制作木牌一方,在上面刻上他们三人的劣迹,命乡民传擎偕行。围观的人们都拍手称快。

事后,蓝鼎元在《鹿洲公案》中回忆道,整个“盗尸案”的审判过程中,他感到压力最大的时候,是挖开墓坑,发现尸体不见了的那一刻。王士毅的大呼小叫,“当场观者”的喧嚣叫嚷,无形中都在逼迫他对陈天万用刑,“若将天万举家刑夹,不得谓官之枉也”!但蓝鼎元却强调了自己在人声鼎沸中的“澄心静气”四个字,内心恪守一条原则,既然是审案,那么唯一的标准就是证据是否真实、充分,绝不能为“围观群众”的情绪所左右,因为撺掇蓝鼎元对陈天万夫妻用刑的,和案情真相大白后拍手称快的,说到底都是同一群人。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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