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音乐治疗师卢望在介绍音乐疗法

上周，在一场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日的主题活动中，“及早诊断”成为了专家屡屡提及的重点。近年来，阿尔茨海默病已经从“罕见病”成为了“流行病”，在我国，对阿尔茨海默病的医学干预相对滞后，近一半病例被误认为是自然老化现象，轻度患者当中，就诊率仅为14%左右。随着人们对阿尔茨海默病关注度的提升，及早诊断显然比给老人戴上黄手环更为重要。

危险的“健忘”

“阿尔茨海默病早期的临床表现主要是记忆力的减退，具体表现是以近期记忆的减退为主，而远期的记忆则相对保留。”管锦群是北京泰康燕园康复医院长期照护区的责任医生，他介绍，这部分老人可能不记得早餐吃的什么，但是对几十年前工作、生活的经历却能如数家珍地讲上好几个小时。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记忆力会发生一定程度的退化，这是一种自然规律。然而，阿尔茨海默病人却不是简单的记忆退化。住在燕园记忆照护区的张叔叔今年70岁，退休前是一位企业高管。近两年来，他的子女发现他经常“丢三落四”、“说完就忘”，甚至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有一回他非要拿着吃饭的勺子，不给他就嚷嚷，给他之后就满屋藏，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最后非说我偷了勺子，又哭又闹，其实那勺子就在床上扔着呢。”张叔叔的女儿说，因为老人爱忘事，一家人经常是焦头烂额。

来到医院，子女们才发现老人“丢三落四”的真正原因。原来，老人被诊断为认知功能下降，属于轻度阿尔茨海默病。不过，像张叔叔的子女一样及时带老人就诊的属于少数，许多家属并不认为这是“病”，还以为这是“老糊涂”的表现。

管锦群介绍，阿尔茨海默病主要是对情景记忆的损伤。比如打一个长时间的电话，普通人可能过了几天会记不清谈话的某些细节，但阿尔茨海默病人会把打电话这件事都能忘掉。一旦老人出现类似情况，就要高度怀疑是否为阿尔茨海默病。

另外，老人如果出现社会性兴趣爱好的减退，比如以前爱打牌、爱和其他老人聊天，现在反倒不爱出门了，也要怀疑是不是认知方面的原因导致。

“罕见病”高发

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的张叔叔，只是庞大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群体中的一员。根据最新数据，我国大约有950万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占世界患者总数的四分之一。阿尔茨海默病是与年龄密切相关的疾病，65岁以上人群的患病率是5%，随着年龄的增长，患病率会越来越高，在85岁以上的人群中，患病率甚至接近30%。据统计，阿尔茨海默病已成为仅次于心血管病、癌症、脑卒中的老年人高发疾病，但护理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费用却超过了护理这三种疾病的总和。

而在十几年前，阿尔茨海默病还是一种“罕见病”。管锦群说，这与大众的意识提升有很大关系。过去，评价一个人的认知能力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导致当时确诊阿尔茨海默病比较困难。而现在许多机构都有能力确诊了，所以给人感觉成了“流行病”。另外，这与我国医疗条件的进步、人均寿命的提升也有很大关系。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迟发性痴呆”，65岁以上的人群才比较多见，而现在活到八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所以就给人一种“高发”的错觉。

在现在的技术手段下，通过基因筛查，可以发现阿尔茨海默病的致病基因。“不过，携带这种基因不意味着一定会得这个病，只是患病的几率会高。”从许多病例来看，抑郁症和阿尔茨海默病有着非常大的相关性，抑郁症患者得阿尔茨海默病的几率比较高，重度抑郁甚至会和阿尔茨海默病“殊途同归”，变成一种病。因而对于老人而言，保持健康向上的情绪对痴呆有预防作用。

此外，高血压、糖尿病、高脂血症以及吸烟也会增加患病的几率。管锦群说，医学界针对阿尔茨海默病的预防一直在研究，但真正提出来却比较晚。“退休后多做益智性的活动，比如练书法、写自传，都具有保护性。”

音乐的“疗效”

一般的观点认为，老人适度用脑，认知损伤的程度就会降低。而音乐能够调动大脑的多个部位，被认为具有治疗效果。燕园康复医院音乐治疗师卢望告诉记者，音乐治疗在国内几乎是一片空白，在美国也是一个新兴行业。但近几年来，音乐治疗师已经成为美国长期照护机构必不可少的岗位。

“经常有人问我什么是音乐治疗，是不是就是带着病人唱唱歌，我想说音乐治疗不是音乐表演，我们不是简单的听歌唱歌而已，而是需要根据病人的需要进行音乐干预活动。”

卢望把民歌《回娘家》作为音乐治疗的曲目，并在实践中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演出”之前，她给老人们发放了沙锤，要求老人在她唱到“哗啦啦啦”时，摇动手中的乐器进行“伴奏”。“完成这个动作对于认知障碍老人还是比较有挑战的，因为他要集中注意力才行。”卢望说，当唱到这个地方时，她会故意停顿或者进行眼神提示。当唱完一段时，她发现老人们都积极响应，歌曲临近末尾时，已经有老人把最后一句唱出来了。

“音乐对于感官的刺激比较集中，就算老人言语功能受损，仍然能够通过其他方式表达自己。”卢望介绍，他们曾针对住在燕园的老人做过一个调查，了解他们的音乐喜好。音乐治疗选取歌曲的标准是老人们听过，而且比较熟悉的歌曲。“可能歌名说不上来了，但是一唱出来就会比较熟悉。”由于是老人们喜欢的歌曲，卢望会在治疗过程中“顺水推舟”地为老人们设置一些问题，比如第一次听这首歌是什么时候，有没有联想到一些难忘的事情，以此锻炼老人的大脑和认知能力。

至于音乐治疗的效果，在近年来的科学研究中已经得到了证实。阿尔茨海默病虽然是不可逆转的疾病，但通过音乐治疗，却能取得“神奇疗效”。卢望介绍，单次音乐治疗做完之后，在一些通用的认知能力评估量表上就能显示出认知能力的提升；在长期的疗程中，被测试者的记忆力也会有所改善，这在阿尔茨海默患者中是非常难得的。

由于治疗目标的不同，音乐治疗师对音乐的选取也是不同的。卢望说，他们在选择时会注重节奏动静的结合，但一切的前提是老人喜欢。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音乐治疗具有高度的个性化和灵活化的特征，所以音乐治疗师必须非常专业，否则会造成治疗对象的身心伤害。

“漫长的告别”

对于普通大众而言，如果发现家中的老人可能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又该怎么办呢？管锦群建议，如果怀疑老人有认知功能损伤，可以带老人去“记忆门诊”检查，搞清楚老人到底是不是“老年痴呆”。如果检查的结果不明显，则需要进一步观察。他介绍，痴呆病人认知滑坡的速度非常快，过半年或者一年就会有一个显著的滑坡；而如果只是健忘，认知能力还会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而且，两者造成认知能力减退的领域也是不一样的。

管锦群介绍，照护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要讲究方法。比如，家中的家具摆设不要随意改变位置，这样会增加患者的烦躁情绪。在家中的卫生间、卧室贴上特定标识，也便于患者在上厕所或休息时能够找到位置。在家中照护这样的老人，最重要的是防止老人走失。在专业的照护机构，工作人员往往是对老人进行一对一的陪护，老人走到哪里，工作人员就跟到哪里。但是在家中，绝大部分家庭都做不到这一点。因而，戴上“黄手环”或者写有姓名、紧急联系人等信息的特殊标识就非常必要。

许多家属在和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沟通时，常常不得要领。这些老人看世界的视角和普通人截然不同，他们的认知能力会逐渐退化到青春期、童年、婴儿时期，直到最后离开我们。因而，在和他们相处时，家属要学着用他们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许多患者会把配偶认成妈妈，把子女认成姐妹，这时没有必要去纠正他，只要他能乖乖地吃饭、喝水、上厕所就可以了。”他说，和老人的争执只会带来更大的问题，老人会更加困惑和烦躁。在和老人说话时，要使用简明的短语，说完话要有足够的停顿，给老人反应的时间。

老人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对于家人而言，就意味着这是一次“漫长的告别”。在这个过程中，老人的认知能力会越来越差，但是他们对情感的记忆却是难以磨灭的。曾经有一位老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记了，但一次从战友的追悼会上回来之后，整整一星期都情绪低落。这位老人让管锦群印象深刻，“爱不会忘记”，他说。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 王琪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