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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琦君笔下的故乡:留予他年说梦痕 一花一木耐温存

2017-12-14 18:05 编辑:TF003 来源:北京晚报

今年是琦君诞辰一百周年。12月14日至17日期间,琦君的故乡——温州瓯海,将举办“第二届琦君散文奖颁奖”典礼、成立琦君文化研究会、《琦君百年纪念集》出版发行、“两岸散文论坛”等一系列的纪念活动。

作者:周吉敏


《橘子红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10月一版二印32开。

重读琦君的作品《烟愁》,依然被后记《留予他年说梦痕》中那段文字打动:“像树木花草似的,谁能没有一个根呢?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我若能不再哭,不再笑,我宁愿搁下笔,此生永不再写,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琦君的夫婿李唐基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起琦君在临终的病榻上常常于梦中语:“我要回故乡温州”。

琦君最终还是没能叶落归根。故乡于琦君“依旧是海天一角,水阔山遥。”(《乡思》)。而琦君的文字不曾离开故乡半步。她一直以文字为路石铺砌一条回乡的路。想到此,不禁泫然。

我有此情绪波澜,或许与琦君养育于同一脉山水,作家笔下的文字情境就是我熟知的生活环境,故此比别人多一些体察吧。

大时代惊心动魄,作家那宁静的角落善美而永恒。小生命汇入时代的洪流,已然是大海回澜,壮美广阔中蕴藉无限的悠远绵长。

季节已是桂花飞雨,橘子压枝,此时寻访琦君笔下故乡的踪迹,倒契合了琦君的文境,似乎内心的感念就多了一些落脚之处了。


泽雅庙后:领受人世第一缕光

琦君童年生活的瞿溪潘宅。

琦君已出版的50多种著作的作者简介里写着“浙江永嘉瞿溪乡人”,或者是“浙江永嘉人”。这句简单的话里藏着琦君的身世——永嘉是温州旧称,瞿溪是琦君童年生活的地方。而琦君出生于泽雅庙后——潘氏的祖籍地。

除了作者简介,琦君的笔下也从未出现过“泽雅庙后”四个字,也未言及自己的身世。直到一九九八年,八十二岁的琦君,在台湾出版《永是有情人》的代序《敬祝大妈妈您在天堂里生日快乐》一文中,第一次透露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写至此,我忍不住要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吐露一件心事:数十年来,我笔下的母亲,其实是对我天高地厚之爱的伯母,我一岁丧父,四岁丧母,生母奄奄一息中,把哥哥和我这两个苦命的孤儿托付给伯母,是伯母含辛茹苦抚养我们兄妹长大。”

我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内心的认定和感恩,谁会将心事隐藏如此之久,手中那支写尽故乡的笔从不拐弯抹角透露半点口风,直到白发苍苍才说出实情。

细读琦君的作品,祖居如雪泥鸿爪,还是隐约可见—— “我自幼生活在瞿溪乡,一年里总有一两次到山里去做客,族中的长辈们都把我当贵宾款待……在山里做客,最快乐与兴奋的事,就是跟着大人们去看做纸。” (《纸的怀念》)这是琦君作品里唯一有关出生地泽雅的文字。

泽雅位于温州的西部大山中,最迟于明朝开始至上世纪九十年代期间,山中200多个村落,几乎家家户户都以手工做竹纸营生。纸叫屏纸。最盛时,纸农达到十万多人,素有“纸山”之称。

山中寂静,竹子还在生长,涧水还未止息。四处散落的水碓、纸槽、腌塘等造纸作坊散发着浓重的远古遗址的气息。偶见几个还在操持古法做纸的乡人,仿佛是中国造纸古文明在这一方山水间作长时间的延宕后不忍离去的背影,让人心生力不从心的无奈。

庙后在泽雅的北境,海拔500多米,这在浙东南是高山之巅的人居地了。青山合围而集聚的清气全部倾倒于这个小小的村子。掩映在竹林中的 “某某农家乐”、“某某民宿”和“某某山庄”是村口那块巨石上“琦君故里”四个字的衍生品。起于青萍之末的秋风迎面而来。南瓜、番薯、冬瓜、茄子、笋干、刀豆干……沿路摆出了村庄古老的味道。

此时,耳际响起琦君的声音:“水果蔬菜是家乡甜,鸡鸭鱼肉是家乡的鲜。”(《家乡味》)

清凌凌的水声从万竿青竹的根部奔涌出来,袭裹了人,脚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去了。自然依旧包围着我们,人类文明对于自然就像一人置身于大海。

眼前是一条大溪。大山如帷幕被推向两边,乱石滚滚,水流在石缝里穿行,一切保留着当初洪流切开山谷时的样子,仿佛洪水前几日刚退去。

庙后溪发源于海拔900多米的崎云山麓,村舍沿溪涧两岸的山势呈带状布落。溪上有漫水桥,桥下有涉水碇步,互通两岸。

潘氏从明代避乱迁至此高山峡谷中,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潘氏宗谱》记载,庙后潘氏自东嘉潘桥(今温州瓯海潘桥街道),迁往二十三都庙后,此地“处万山之中,跨三县之界,两山排闼,一水横门。水口则山峦环抱,形若龟龙;石齿森罗,状若虎豹。移下水济,重叠瀑布千层,形势险峻。猿则畏攀,鸟犹惊渡。至其地者,知重交叠缩,不得骤登,俱有羊肠曲径绕山而行。术者谓其中必有贤人为斯地光。”

琦君的祖屋居于溪谷左岸的山腰上——一座有门台的五间二层民房。村人说,原来房屋两边各有厢房三间,房前有照壁。主体建筑在20世纪50年代毁于火灾,现存的砖瓦房为后建,门台还是旧宅遗物。

琦君出生于此。琦君在2001年接受台北教育大学教授廖玉蕙的访谈说道:“我出生时,父亲出外经商,一直没回来,我妈妈认为我不详,就把我丢在地上,是大伯母把我抱起来的,其实从那时起,她就是我妈妈了。”(《台湾现当代作家研究资料集编——琦君》)

我眼底的庙后,旧日造纸的景况已踪迹难觅,祖屋里也无锅香碗叫、人丁兴旺的迹象。小歇山顶的门台,斑斑驳驳,杂草萋萋。经历了火炼的荒凉何尝不是另一种丰富呢!

在潘氏宗祠边有一棵奇树——“七寄树”,一棵七百年树龄的南方红豆杉上寄生着杨、榆、桂、松、漆、枫等不同的树。生命的际遇何等玄妙,诚如当年襁褓中的“小春”在生母逝去后依附于伯父伯母这棵大树。

我的内心是与琦君的文字同频共振的,文中书写依着琦君的笔触称养育琦君的伯父伯母为 “琦君的父亲”和“琦君的母亲”。一百年后的今天,生命的流动又作何种呈示呢?

——后山一个小山包上,琦君的父亲潘鉴宗当时为附近山乡的孩子接受免费教育而创办的“庙后小学”(曾名鉴宗小学),今已改建为“琦君纪念馆”。在琦君主体展厅的右侧是“我思故人”潘鉴宗生平事迹展示厅。

父女还是相依。只不过此时,女儿已能独撑门庭了。这正应了当年潘鉴宗去世后琦君的恩师夏承焘的日记之言:“潘家惟此女可成,而身世如此,可哀也。”

这已是生命最深最极致的流转。世上又有多少人明白此中之真谛——生命共生的缘分呢!

2001年10月,琦君回庙后寻根问祖看到宗谱上自己的名字时,写下“崎云山水秀,庙后乡情亲”。这是琦君对根的一种确认吧!

琦君从母胎出来第一口呼吸的是泽雅庙后的空气,领受人世的第一缕光是泽雅庙后的天光。

即使琦君不说自己的身世,她笔下的文字也会开口说话,故土的青山绿水也会认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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