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履生

出售旧货的咖啡馆

因为下雨，没想到原本应该是繁荣的市场却一个摊子也没有。沈君安慰我，不急，下雨天，过一会儿摊子就出来了。我们躲进了市场边上的一家咖啡馆。好像周围只有这一家。咖啡馆不大，但是，里面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一座难求。他们都是来摆摊的，也是来躲雨的。可以想象的是在巴黎不计其数的咖啡馆中，这家咖啡馆是最具特点的，也是最基层的。这里看不到西装革履，也闻不到香水味。他们把这里当成落脚的地方，不像那些高大上的咖啡馆是在品味道，论感觉。当然，他们也利用这个时间互相交换信息，不时会有人拿出自己的收藏来交流。非常奇怪的是，在咖啡馆内的柜子上面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旧货，感觉像旧货店，这可能是巴黎其它咖啡馆所没有的。

我一眼看到了分布在不同地方的3盏煤油灯。反正闲着没事儿，就跟咖啡馆的老板神侃，问他卖不卖。老板开出来的价格要比外面所卖的要高出很多。显然，咖啡馆的老板是这个跳涨市场中的常客，因此，他以低价买来放在咖啡馆中，既是陈列，也是他们售卖的商品。

在跳蚤市场想到“鬼市”

过了一段时间，雨稍微小了一点，但没有停，天也有点蒙蒙亮了。我们打着雨伞来到了街上，看到原来应该是满满的摊位只有零星的几个摊子，那些搭着雨棚的摊子里，主人蜷缩在雨棚下。来往的客人也不多。据说平常天好的时候，都是赶早的人群，他们打着手电来寻宝，而且是摩肩接踵。这使我想起了北京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之后北海边上的鬼市。那时候我也是如痴如狂，每个周末的凌晨都到那里去淘宝，没事也去转转。而到此的很多人也是打着手电晃来晃去。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联合国也没有开会和讨论，怎么全世界的鬼市或跳蚤市场都在周六、周日，而且都是在天亮之前开市。看来全世界有很多共同的东西。那时候从山西、河北、天津、内蒙等地来的小贩们都是趁着天黑把一周以来搜集到的文物和旧货拿到这里来交易，北京的很多文化人也把这里当成是休闲的场所。因为那时的北京值得去逛的地方并不多，而北海鬼市算是一景，这里培养了不少收藏家。我的油灯收藏也应该和这里有关。因为当时的文物市场并没有放开，所以叫“鬼市”，也就是说不合法，趁着天黑，天亮就散。

巴黎的跳蚤市场应该说是比较规范的，中心区域的每个摊位都划了线。各是各的地，秩序井然。摊子基本上是在人行道的位置上，而摊主的车就停在摊子边的车道上。他们的车停在这里因为和摊位捆绑在一起算是合法，其他人如果把车停在这里，马上就有管事的公家人来贴条。

今天因为下雨的问题，这里来逛的人明显是少之又少。快9点了，这里的摊子还是零零星星。看来今天是无望了。所以，我们只能走向北区的古玩城。临走前，又去了咖啡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买走了咖啡馆里的那3盏煤油灯。

巴黎的古玩城是欧洲最大的。很多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古玩商都是到这里来进货。到这里来寻宝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有所收获，不管其收获大小，在这里真是开眼，真是长学问。它就像学院一样，能学到很多东西；它也像博物馆，能让你看到很多过去没有看到的内容。毫无疑问，这里也是考验眼力、考验砍价能力、考验经济实力的场所。绝大多数人到了这里都会感到最缺的是钱，而这里也最容易勾连起人的物欲和占有欲。

抱着期望碰运气收获满满

12月16日，临离开巴黎前一天遇到了周六。因为不满于上周日雨天的萧条，未能如愿，还是想去看看究竟。像上周日那样，和沈君相约同行。六点三刻就出发直奔跳蚤市场。这次果然感觉不一样，首先是没有车位，几个街区的路边上都停满了车。只好停在一个较远的地方。与唐君还在上次那家咖啡馆会合。他手拎着一个白色的蛇皮袋，脸上漾出收获的喜悦。没想到他一早就得了一把小提琴。他收藏小提琴与沈君收藏旧钟在跳蚤市场都是高端的，相对而言，小提琴和旧钟的数量并不多，完全是碰运气。不像我搜集的煤油灯，属于低端的，比较多见。因为要在家乡建煤油灯博物馆，所以，一段时期以来只要出国就刻意搜集。没想到的是，英国和法国各式各样的煤油灯真是多，其精美也是出于知识之外。

这里的东西是出奇的多，内容之繁杂，超于我们的想象。而且这里的摊主很有意思，有的在这里扎根了很多年。有些摊主并不完全是为了买卖，他们像淘宝者那样是把摆摊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是自找的一种乐。其中一位专门卖油画的，他把一位上个世纪40年代出生的画家作品全包了，几千件，大大小小，这位摊主在这里卖了好几年，所剩不多。这位画家画得不错，虽然名气不大，但价格也不高。其中有些是伊斯坦布尔的写生，黄褐色的色调，笔触比较轻松，国内很多油画家都达不到他的水平，价格却只有三四百欧元左右，小幅的更低。这在国内大概也就是买一幅美院大学生作品的价格。我建议沈君把它们全都收了。可是，摊主还不同意。他要慢慢卖。细想想，如果全卖了，他以后的周末干什么？这位摊主原来也有正式的差事，在一家体育俱乐部工作。

在这里前后发现了十几盏煤油灯：金属的、玻璃的，造型也是各不相同。有意思的是，有的感觉不怎么样，开价却很高；有的感觉很好，开价却低得让你意想不到。煤油灯在这里的数量不算多，但也不少。重要的是，绝大多数煤油灯经历了电灯的颠覆，被时代所淘汰。如何旧物利用，这在欧洲有着煤油灯改造成电灯的历史过程。经过改造，在原来灯捻儿的地方装上了电灯的灯头，一切如旧，却不再用油。所以，出现在跳蚤市场上的煤油灯绝大多数都被改造成了电灯。其中有的不改原样，有的面目全非。显然，这也是历史发展的一个过程。

天亮了，原来看不清楚的现在都看得一清二楚。我问沈君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他说因为北区古玩城的那些商人会在天不亮的时候成为第一批客人，他们到这里来淘宝，实际上是进货。他们在这里以低价买回去再高价卖出去，显然，同样的东西放在不同的地方，其地位是明显的不同，跳蚤市场、古玩城、博物馆，和人一样，命各有不同。古玩城店铺内的一些旧货来自跳蚤市场，身价翻番。这是一种经营策略，和那家咖啡馆一样，同样的东西在摊儿上和在咖啡馆里也全然不同。而当年在北京北海逛“鬼市”的人之中，也不乏琉璃厂或其他古玩店的老板。因为四面八方的那些低端旧货搜集者正成为那些高端古玩商的供货方，或者是货物的来源之一，他们在各地把那些古城堡中、大家族中的各种各样的不用的东西拿到这里来卖，构成了跳蚤市场中万千变化的内容。

在跳蚤市场要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完全是碰运气。碰到了固然很高兴，碰不到也不气馁，因为，下一周依然存在着期望。期望是一种动力，没有预期也是一种预期，这就是跳蚤市场的魅力。

不一会儿我就收获满满。我们分期分批把自己的“收获”先放到车上。就这样来回倒了几次，车的后备箱已经是满满当当。虽然像篦子一样前前后后把市场篦了几圈，该收获的已经在自己囊中了，但想到下次不知何时再来，仍有些不忍离去。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