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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者郑嘉励讲述“考古的另一面”:不是上坟 并非盗墓

2018-03-02 14:14 编辑:TF010 来源:北京晚报

考古,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陌生、遥远、甚而带有一丝神秘和“高冷”的专业领域。有段时间,一句来自考古工作者的戏言在网上火了:“我这考古工作吧,上班也就等于上坟。”这句话一方面是考古人的自嘲口气拉近了距离,一方面也契合了现代人不爱上班的心理,一度走红,引来无数仿造句式。

作者:张玉瑶


发掘地宫的第一个步骤,起吊顶石。

这句话的“原创者”、浙江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郑嘉励本人,对这一“意外”倒有点没想到。这句话实则出自他发表在《杭州日报》上的《吕祖谦墓》一文,当时他正在武义县明招山考察南宋吕祖谦家族墓地,天天去看这座墓。脱离语境,“上班等于上坟”看起来像调侃,但回到语境中,其实正是他那段时间工作情况的写照,是实打实的现实主义。

对于考古到底是做什么、考古有什么样的意义,普通人通常并不十分了解,甚至常常抱有误解。知乎网上“考古”话题下面,就有从事考古工作的网友说,常有人问自己,考古和盗墓有什么区别,或者考古和鉴宝有什么区别。尤其是这两年,《鬼吹灯》、《盗墓笔记》等盗墓IP大规模影视化,给大众的认知带来了混淆,甚至有高中生在看了小说后立志报考古专业。这让痛恨盗墓行径的考古工作者往往哭笑不得。郑嘉励在和大众交流时,屡屡说明二者之间“毫无关系”,盗墓是违法,因“盗墓文学”而爱上的“考古”,绝非真正的、学术的考古。他自己从2005年起就开始关注浙江宋代墓葬和城市研究,每到一地,寻古墓、探矿洞、看老房子、访墓志碑刻、查阅方志族谱——比起盗墓小说里炫奇瞠目的机关身手来,这些才更接近考古工作清淡乃至枯燥的日常。

与一般考古工作者有点不同的是,郑嘉励在工作之余喜欢写点学术随笔,长年在《杭州日报》上开有“考古人茶座”专栏,将田野工作、读书、考古、历史、个人情感等糅合进平易的文字,并于2016年集结成《考古的另一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书。今年初,又推出《考古四记:田野中的历史人生》(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书,讲述自己考古人生中的学术发现与际遇。这些文字,兼具学术与情感、书斋与民间,勾勒出田间地头的考古面貌,也让普通人从中了解到考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考古能够看到什么、考古人是怎么工作的。没有那样惊心动魄的冒险,却有小心翼翼的呵护;是学者,一年里却有280天在野外,更像个包工头和村调解——考古,并不神秘,而同样也能反映人性的侧面。

这一两年来,考古这个“高冷”学科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变得越来越“接地气”,吸引着大众越来越高的热情度。前年的海昏侯考古成果展、去年《千里江山图》的展出都一时呈万人空巷的盛况,而去年年末到今年初,中央电视台推出的考古文博类综艺节目《国家宝藏》和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更是先后在社交网络上集中掀起了一波热议,凭借过硬的口碑,吸引了一大批“自来水”。乾隆“各种釉彩大瓶”的“农家乐审美”、陶鹰鼎的“胖胖腿”、甲骨文的“因为刻骨,所以铭心”……这些贴合时代的宣传手段和新媒体技术的运用,让国宝从博物馆中走出为世人所知,成了人人了解喜爱的“网红”;而对国宝背后发现过程和考古研究工作的介绍解读,更是拉近了考古学与大众之间的距离,让“博物馆游”成为新时尚。作为一个考古一线工作者,郑嘉励的考古随笔写作也起着类似的“桥梁”作用,令人不禁期待起这个冷门学科进入大众视野,持续升温。

考古人画像

郑嘉励是浙江省玉环县人,考古学本非他愿。他从小热爱文史,高考时填报了历史学,孰料最后被厦门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录取。郑嘉励从小惧怕与死亡有关的一切,甫一听到这消息,他吓坏了:考古,不就是挖古墓么?甚至躲到房中大哭了一场。他的母亲更是连连叹息摇头,这个专业冷门不像金融法律,注定与富足的生活无缘,难免为他的前程担忧。

误打误撞进来,当时转系又基本不可能,郑嘉励一开始对专业课兴味索然,直到大三时的考古实习,才让他开始对考古萌发了兴趣。“田野工作的最大好处,就是付出就有收获,可以去很多地方,并在当地扎下根来,能遇见新鲜的人事。除了知识的收获,更有生活的滋养。”毕业后,郑嘉励于1995年进入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成为职业的考古工作者。研究对象换过好几个,从史前考古,到瓷窑考古,再到现在的浙江宋代墓葬和城市考古。开启了“上班就是上坟”的生涯,见多了墓葬,使他不再像儿时那样惧怕死亡,反而会从中揣想当年的社会形式和人际关系:江南富贾大族云集,却为何无族葬?妾之葬处,昭示她们当年何种地位?……


二十多年来,郑嘉励亲历过好几个大型考古项目,让他在具体的工作实践中,摸索属于自己的道路,找到工作与个人志趣的结合点。譬如2001年的3月11日的雷峰塔地宫考古发掘,这曾是轰动全国的文化盛事,全程电视直播。那时郑嘉励工作还没几年,被安排写发掘工作的手记,后来发表在报纸上。他记录了发掘当天考古队员彻夜工作的全部过程,“发现的快乐,考古队员经常体验,但这次不同,我们的快乐被摄像机传播出去,有千万人共享。快乐被放大了千万倍,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发掘一结束,他就给一直忧心自己前途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孩子在从事一项有意义的工作”。

田野经历中,有发现的欣喜,也常常有遗憾。考古遵循“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原则,一般不对古墓进行主动发掘,而是对面临生产建设破坏和盗掘危险的古墓开展抢救性发掘。2007年,因为浙江滩坑水库的建设,郑嘉励去丽水市景宁县渤海镇进行考古,一位名叫陈学普的老人曾为他当向导。陈老先生还带郑嘉励去看造于明朝嘉靖年间的祠堂旧构件,说反正村庄快要淹了,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拉走。因为实在太重,郑嘉励没有搬,很快水库蓄水,文物墓葬长眠水底。在快速变革的时代中,尽力多抢救、保护一点文物,是他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所希冀的。

郑嘉励的母亲到现在,都不是特别理解和赞成他的职业。但郑嘉励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份工作能否被所有人理解,不认可将其视为特殊的职业,“既不特别伟大,也不特别古怪”。在他的文字中,他更多时候是淡然的,只是平实地讲自己工作的点滴所见所思,挖过的墓,走过的路,见过的人,不埋怨也不拔高。有年轻学生来问志业问题,他不避谈考古专业的现实——“如果不是真的出于热爱,应该三思而后行”。考古是辛苦的事业,但和任何工作都类似,有其辛苦的一面,也有其充实的一面,“养家糊口,有些辛苦是必须要承受的;而充实,则需要我们对事业的热爱。如果我们对事业爱得不够深沉,只有辛苦,没有充实,那就太不划算了”。

(原标题:考古做什么?认识历史、感悟人性、体验生活 一位考古人的现身说法)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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