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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杰谈乾隆分裂人格:这个人为何既为灾民掉泪又对百姓施暴

2018-03-09 16:31 编辑:TF010 来源:北京晚报

乾隆皇帝本名弘历,姓爱新觉罗,1711年八月十三日,出生于北京,属兔。九岁到二十五岁,是皇家私塾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他是父亲雍正最器重的儿子,然而登基后马上推翻了父亲的政策。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仁慈的皇帝,也曾残酷无比,杀人如麻。他一生拥有多重角色——既是政治家,又是学者,同时还是诗人、旅行家和猎人。

作者:刘冲


《乾隆:政治、爱情与性格》 张宏杰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他身高一米六六左右,有81.25%的满族血统,6.25%的蒙古族血统和12.5%的汉族血统。

他是一个重情又长情的男人,与皇后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但又一生宠爱无数,后宫收藏了天下各地的美女。

这么多复杂甚至矛盾的东西结合在他身上,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有人说,乾隆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复杂的皇帝,读懂了这个人,你就读懂了中国历史,读懂了中国政治。所以张宏杰开始探索这个为人熟知的皇帝那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有人说,乾隆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复杂皇帝,读懂了这个人,你就读懂了中国历史,读懂了中国政治。乾隆是一个拥有多重性格的人,一个极其多变的人,一个并不好研究的对象。这么多复杂甚至矛盾的东西结合在他身上,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历史学者张宏杰在《乾隆:政治,爱情与性格》一书中尝试探索这位为人熟知的皇帝那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张宏杰用性格矛盾的对比来讲述乾隆复杂多变的性格——乾隆既仁慈善良又残暴偏激。雍正评价乾隆“秉性仁慈”,小时候宫中猫狗死亡他都会掉眼泪。据史料记载,乾隆也多次为灾情而流泪。有一年,安徽太湖县遇到了灾荒,老百姓在野外,挖到一种叫“黑米”的东西,可能是很多年前的陈化粮,都已经炭化了,就用这个来充饥。乾隆知道后,让地方官把这种黑米呈上一些,他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结果送来之后,他自己尝了一下,这个黑米刚刚放进嘴里,他的眼泪就下来了,因为这东西太难吃了,根本不能下咽。于是他把剩下的黑米,赐给了他的皇子们,让他们了解了解老百姓生活是多么不容易。

对于救灾他宁愿地方官报得严重一些,也不愿看到瞒报和不报,避免灾民再度受苦,从来关于救灾之事他都立马批复并派专员督办此事。张宏杰举出此种例子来阐述乾隆的善。

但同时也向读者讲述乾隆的另一面。乾隆十八年(1753年),有一个叫丁文彬的疯子来到山东孔府,说是上天指引要他来做孔府的上门女婿,并赖着不走了。孔府的人无奈只得把他送到官府,官员在他身上搜出一本书记载着奇怪的年号书。他对官员说上天命他当天子,替他起了这些年号。地方官上报此案,惊动了乾隆,乾隆皇帝看了材料后认为此人是个疯子,他的话不足为信。但是乾隆却亲自下旨,将这个疯子以谋反之罪凌迟处死,活活剐了三千六百刀。乾隆经常通过此类做法,恐吓百姓,通过制造恐怖手段进一步禁锢人民的思想,谋逆这种事即使是个疯子我们也要严刑处理,时常敲打着人民脆弱的神经,让恐怖弥漫在百姓的心里。

笔者看过一些清末外国人拍的清政府酷刑的照片,在照片中被剐之人两眼发呆虚无绝望,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脸麻木,看到这样残忍的酷刑脸上毫无表情,就好像一堆行尸,看着另一拨走肉。可以说老百姓的情感早已经在恐怖的折磨中被剥夺。张宏杰从这个角度向读者展示了乾隆的恶。

乾隆究竟是善还是恶,张宏杰并不想让大家以这样简单的二元对立来给乾隆定性,而是告诉大家在乾隆的性格中,此类矛盾处处皆是。他既谦虚好学又自大骄狂,他情商高,优雅大气语言运用纯熟,被他夸过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诚,恰到好处的言语让他在为人处世这方面游刃有余;但他又内心高傲,很少瞧得起别人。他文能提笔作诗,《全唐诗》收录了唐朝两千多名诗人的作品,总共四万八千首,而乾隆一人一生就做了四万三千六百三十首诗,他一人的作诗量赶上了整个唐朝的总和。乾隆还精通满汉蒙维藏五种语言,读书过目不忘,小时候与其弟弘昼读书时,老师讲一遍乾隆就能记下来并背出来,而弟弟弘昼则需要反复朗读好几遍才能记住。武功方面他更是一生身强体壮,时常与满蒙大汉摔跤,骑射本领更是高超,经常组织大型围猎。

在这样的描写之后读者是不是也陷入了迷茫:究竟乾隆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已经进入人大清史所的张宏杰在对这部分历史讲述时,通过各种实例的引用佐证乾隆复杂的性格。在读者急于给他套上脸谱时,张宏杰开始娓娓道来他对乾隆及乾隆朝的研究成果,不过张宏杰只是列举并没有急于给乾隆下判断,如此复杂的人,张宏杰只是通过讲述来让读者理解体会,至于乾隆是哪张面孔,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文学青年出身的历史学者

张宏杰早年并非正统的历史学者,算是半路出家,一方面过着普通的生活一方面做着文艺青年的梦。1996年,张宏杰鼓起勇气将一封厚厚的信寄了出去,这封信的目的地是上海的《收获》杂志社,信封里装的是他的一篇作品《无处收留:吴三桂》。

虽然那时的张宏杰并没有收到任何回信,不过这次看似石沉大海的举动,却激起了波涛,从这次投稿后,他的文学之路就算正式起航了。

生在东北一个小城市的他从没想过要当作家,因为大学闲散时间太多,无聊的他开始写写画画。他本来学的是文科,但是当时中文、历史属于冷门,毕业后不好找工作,于是他听从父母建议大学时报考的是经济学专业。这样毕业后可以去银行、保险公司,算是有个稳定糊口的工作。不过后来张宏杰发现他对经济学提不起一点兴趣,虽然考试成绩都还不错,但基本上是临阵磨枪,上大学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大连市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

当时他看书没有计划。一开始主看小说和文学方面的书,后来看了汤因比的《历史研究》、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戴逸的《乾隆帝及其时代》,还有格鲁塞的《草原帝国》,看完这几本书,张宏杰感觉,历史还可以这么有意思,也正是从这开始,他对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94年,张宏杰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建设银行葫芦岛分行。那时银行都是改制前的国企,天天懒懒散散什么事也没有,基本上一周的活两天就能干完,剩下的时间,大家就把办公室的玻璃用报纸糊起来在里面打扑克。开始张宏杰也跟着玩儿,但这样的生活时间一长难免让他感到了空虚无聊,后来渐渐不爱玩了,想来想去决定写点东西。也不知道具体写什么,看看资料随笔而动,将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的都写在纸上。半年间,他先后写出了《蒙古无边》《无处收留:吴三桂》等好几篇散文随笔。

在写完《无处收留:吴三桂》这篇文章后,张宏杰相当满意,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给报刊杂志投投稿,满怀憧憬地踏上了“作家之路”。在投稿之初,他经常去单位的传达室溜达,但是却没有等到任何回音。这次投稿事件并没有挫败他的信心,他早就看过那些成功的作家无数次退稿的经历,于是他又打印了一份寄给了《当代》,接着又寄给了《十月》。之后,他越投越勇,开始一稿多投,同时投给三家刊物,即使这样他连封退稿信都没收到过,所投的刊物依旧杳渺无音讯信。

直到2001年,张宏杰的文章才终于刊登在当年年《钟山》的第一期刊物中,《无处收留:吴三桂》这篇引导张宏杰走上投稿之路的文章,5年间四处奔波,到处敲门到处碰壁,辗转大江南北,终于花落了个好人家,也算平稳落地了。之后这篇文章也被张宏杰收录在他的成名作《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中,作为其中一张面孔。

张宏杰这个文学青年,自此开始了漫长的写作生涯。

从张宏杰最初的投稿刊物可以看出,他给自己的定位始终是个文学爱好者,这一点在他的写作之路上屡屡为他助攻,在他的成名作中文字的运用让他脱颖而出。

七张面孔的惊喜

认识张宏杰还要从一本名叫《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的书说起。他之所以能让人一下子就记住,可能是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把历史写的这么有趣。张宏杰写的文章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更不是记叙文,他说自己写作并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就是简简单单的历史随笔。随笔写历史,自在而随性让他的文字大气又不沉重。张宏杰曾说“我的写作主要以历史为题材。历史是社会学科的基础,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你会不自觉地经过人文学科的各个房间。一路走来,通过写作,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更广的认识。”的确历史对张宏杰有种天生的吸引力,他同时通过历史开始重新看待这个世界。

以前的历史类作品写的非常严谨且严肃,学术作品充斥着大量的专业名词和反复推敲的理论,着实枯燥无味。大众作品也显得格外谨慎,用词斟酌文笔之间不带一丝情感,没有了真实的血肉看到的无非是残酷的功败垂成与毫无生气的数字罗列。而张宏杰的写作角度,除了从正史中寻找结果依据,还通过实录、杂史、野史、诗词、民间刊物、史料佐证等丰富的资料,寻找人物的蛛丝马迹。他寻找资料不是为了论证观点,而是为了立体的描述这个人。他的写作还有个特点就是加入了大量的心理描写,让人物的情感波动也展示给读者,让读者可以从尔虞我诈的传统权力思维中脱离出来,深入人物的心理去理解他的行为,曾经的超级畅销书《明朝那些事儿》就大量借鉴了这种心理描写的手法。比如他写吴三桂:

“他既不是忠臣,也已不是孝子,命运撕掉了他所有的面具,现在他是一个因为女人而狂怒的男人。”说光绪皇帝“那个清秀、文弱的光绪皇帝,有着完全相反的另一面:暴躁、偏执、骄纵。事实上,急性的成长环境中,他的人格始终没有完全发育起来,许多心理特征仍然停留在儿童节段。”

这样的描写一下子就把我们与历史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历史是故事,是真实发生过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我们过于重视要从历史里汲取些营养好润色我们的生活,其实历史也需要结合现代的新形势,汲取现代的写作叙事风格,现代的价值观来勾勒出本来更为生动的面目。

张宏杰是个东北人,似乎东北人在语言上有种天分,自带喜剧效果,张宏杰把东北人在言语上讨喜的机灵劲儿全写进了他的文章里。并非严肃的历史作品有它自身的价值,但是在普及方面,张宏杰的这种写作方式的确占据了天时地利,更容易让大众接受。

我们的历史喜欢用忠孝仁义给人物定性,用一套儒家概念给历史人物画上一副副脸谱,白脸曹操、红脸关公、黑脸包公、绿脸朱温在他们身上都有着鲜明的标签。而张宏杰不喜欢这样写,太没劲也太假,他贴近的是这个人物而不是他的评价,比如说魏忠贤,在我们心目中他工于心计权倾朝野在历史上坏透了,在张宏杰的笔下变成一个只想到宫里改变命运的进京打工仔,一个豁出去的赌徒,不像以往的太监形象,于宫闱之中擅权夺势、阴谋算尽只想上位:

“魏忠贤肯定不希望沦落成乞丐,而他的优势就出身在太监村肃宁,于是很快通过同乡跟宫里的人搭上了线,随后他借钱找来净身师,给自己阉割。然后就看你的命了,如果伤口感染就一命呜呼,魏忠贤算是比较走运的,没有感染,这时候他们全家都给他投资,连他哥哥都把农田卖了,就为了给他凑点见面礼。随后他一等就是4个月,这几天他天天做噩梦,后来宫里传出来一个职位,倒马桶的,魏忠贤因为岁数最大,最有力气而入选,于是全家烧高香还愿。”

本胸无大志的一个乡下莽汉,进宫没少被其他太监愚弄,到了五十二岁仍满足于做一个伙夫,在命运的捉弄下,竟然在历史的夹缝中溜进了大明王朝权力的巅峰。这就是张宏杰的视角,他并不是要为谁翻案为谁鸣冤,而只是冷静地讲述在历史的压迫中一个人是如何压缩、扭曲、变形、伸缩、拓展。人格的多面恰恰展示了历史多样性。

作家莫言在张宏杰的《读史与论人——千年悖论》一书的序言中说,张宏杰是个观察和记录的高手。他冷静细致的笔法,把人性的复杂、深奥、奇特、匪夷所思出人意料而又情理之中表达得淋离尽致,原本熟悉的历史事实在他的笔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新鲜而又迷人,让我们这些历史书页背后的观赏者触目惊心、目眩神迷、欲言又止。当历史扑面而来,我们只好在造物者的深刻面前一再确认自己的浅薄。如此评价的确中肯。

张宏杰近些年的作品,和他之前的作品差别很大,越来越专业,门槛越来越高,在《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时就像一本大众书,通俗易懂几乎覆盖全文化层面,而之后的作品也逐渐收缩覆盖面,他的身份也从当年自称的文学青年变为了历史研究学者。虽然张宏杰现在的作品中仍时不时的抖露出漂亮的包袱,但是和之前的作品相比总感觉那股灵劲儿好像没了。取代的是一个更加严谨,对作品谨慎产出的学者。

随着张宏杰身份的变化,研究目标的确定,他的写作范围也逐渐转向了清朝,并推出了《饥饿的盛世》《张宏杰讲乾隆成败》《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2》《坐天下》等主要以清朝为讲述对象的书籍。他还曾受邀请上过《百家讲坛》专门讲过乾隆,在张宏杰诸多研究对象中,可能乾隆是让他最为感兴趣的一个人物,近期他又出版了新书《乾隆:政治、爱情与性格》,和之前《饥饿的盛世》不同此书把着力点放在了乾隆个人的性格、爱情、政治等个人生活方面。通过乾隆个人来看待这个不一样的盛世。

中国历史的陷阱

其实中国的历史很难写,资料多内容多但还是难,为什么?因为在中国历史中很容易就落入权力至上,权力就是一切的思维逻辑。直到现在在我们这个国度,权力的思维模式仍然在国民的心里扎根长草,一夕得势便可以人上封王,权力带来的好处就像天降的福寿一样。帝制虽然消失了但是权力的思维一直留存在国人的脑袋中,老百姓都知道办事要找人,遇事犯了难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用权力跳过法律的流程。这种思想在我们的历史中比比皆是,坊间还曾大肆鼓吹这种价值观,让人们对这种错误的价值观竟然展开了追捧。可见历史并不是死知识,而是需要有责任感的学者、知识分子替大家从中挖宝探物。任何片面的资料不光造成的是真相的扭曲,还会对读者产生价值上错误的误导。

其实中国的历史除非重大研究成果的发现,或者重要历史证据的颠覆,其实千年来说都大同小异。有的人说中国史随便挑一段读,读完了你就了解中国千年的封建王朝了。这话说的其实不无道理。现在市面上的历史类书籍大多拼的就是一个写法,看的就是一个角度,继《明朝那些事儿》之后大众讲史类的书籍如雨后春笋般茂密而出。虽然在写法上大多相似,不过在读的过程中上还是能发现,有些作品的并不严谨,有些作品模仿痕迹略重,读起来总有种尴尬的感觉。同时我们也能看到市面上的同类书水平参差不齐,很多图书硬伤比比皆是。资料的选取和对表达观点的斟酌,在这方面一个历史专业学者的考量会更多。这也使得张宏杰的作品在观点和价值观上,多了份责任感,他需要引导观众规避这样一个个隐藏的陷阱,这也许让他的写作不再那么的轻松自如,而今在写作之余却多了一份沉重感。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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