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双手染血

2010年3月22日晚，侯某、沈某和另一人经预谋，以租车为名，搭乘一34岁女子驾驶的黑色比亚迪轿车。当车行至北京市大兴区某处时，侯某、沈某用腰带猛勒女子颈部，致女子机械性窒息死亡，抢得手机一部、人民币500余元等财物后弃车逃离现场。

一天后，有路人向警方报案，发现了这辆比亚迪轿车，车内有一女子疑似死亡。侦查工作随即展开。然而，犯罪现场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案件困扰司法机关7年之久。

直到2017年5月8日一早，22岁的沈某主动走进派出所，交代了作案的全过程。

同年6月21日，公安机关将同案犯侯某上网缉逃。一个半月后，侯某在广东省一高铁站的安检口被民警抓获归案。

今年1月2日，检方以抢劫罪对侯某、沈某向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4月26日，这起案件在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被告人侯某和沈某均表示认罪，并对被害人家属道歉，表示愿意进行赔偿。

对于案发经过，沈某供述称，当时自己和侯某以及山东男子王某，同在一家公司做保安，三人同一天提出辞职，且身上没有钱。侯某说一起去找他姐夫，但没有路费，于是提议抢劫。

“刚开始说抢路人，但我说大庭广众的容易被逮，最后商议抢黑车女司机。”沈某表示，案发是夜里12点多，王某坐于副驾驶，刚开始用钥匙上的小刀挟持司机，但对方一直反抗喊叫不愿意给钱。他和侯某在后座，用自己的腰带勒住其脖子，“勒住先后有10分钟左右，后来司机没了呼吸，他们搜了钱，因为都不会开车，最后弃车逃走。”

案发时，侯某刚满18周岁，而沈某则年仅14岁。另一名叫王某的人至今没有到案。

“我经常做一个梦”

记者了解到，沈某父母离异，还有一个弟弟。小学都没读完，沈某就辍学了。从11岁开始，他就出来游走，四处打工挣钱，但每份工作都做不长。

2007年，年仅11岁的沈某在河北省保定市的一个工厂里做起了纺织工，同年又跑到河北沧州的一个个体剧团学表演，做反串演员。2008年，他在河北大城县的一个饭店打工，秋天便来到北京，在一个KTV的停车场当保安员，不久又跑到餐馆当服务员。他还在网吧做过网管，在夜总会做过打扫卫生的服务员……

案发当日，沈某辞职不干了。因为发工资时，沈某恰巧没在单位，一个同事跟老板说帮沈某领工资，领到工资后那个人却离职了，沈某没拿到钱，一赌气就和侯某、王某一起提出了辞职。

在沈某的法律援助律师杜福海看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所规定的对未成年人的家庭保护、学校保护、社会保护在沈某的成长过程中全部缺失。
但沈某终究没有丧失良知。案发7年后，一直心中难安的他还是选择了自首。

今年1月，在看守所会的律师会见室里，沈某对杜福海讲：“我经常做一个梦，在梦里一个女人对我说，你为什么还不去自首？”“这几年，我良心上一直过不去，吃不下，睡不着，现在想通了，就来自首了。”

杜福海从沈某的讲述里了解到，投案前的那几年，沈某过得特别迷茫，工作也不顺心，干什么都不顺利。出了车祸差点儿连命搭上不说，老板还不赔钱，他觉得生活都没意义了。自首前一个月，他再一次来到北京，原本是想打工赚钱的。但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杀人的往事和染血的双手。

这一个月里，沈某先后换过三份工作：在一家公司卖股票软件、当餐厅服务员，最后一份工作是网吧的网管。这期间，沈某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经常梦见“那个女的”披头散发站在离他特别近的地方，问他“你怎么还不自首啊？你还等什么呀？”沈某说，“这几句话一直在重复，我在梦里就跟那女的讲，还不到时机。然后那个女的就消失了，所以我就来自首了。”

由于会见时间有限，沈某并没有提及逃匿的这7年他去了哪些地方。杜福海只了解到，他们做案后直接去了北京西站，然后连夜购买到辽宁海城的票，逃走了。
但杜福海记得，沈某跟他说过一句话，“我不来自首，他们永远破不了案。”

冷漠的家庭关系

看守所里，沈某托杜福海给他父亲打个电话，让父亲到看守所给他存点钱。他驾驶本里还有一张十块钱的现金，他让杜福海叮嘱他父亲一定替他保存好了，那是他奶奶留给他的。

杜福海遵照嘱托给沈某的父亲去了电话。话都带到了，沈父的语气一开始是吃惊，随后就变得很冷淡，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通常碰上这种事，被告人的家属都会不断给律师打电话询问情况，但沈父此后再没给杜福海回过电话，就连开庭也没见到人。

因此，在给沈某做辩护的时候，杜福海请求法院考虑沈某极其特殊的成长经历，对其酌情从轻或减轻量刑。

开庭时，被害人72岁的母亲也来到了法庭上，老人头发花白，一脸悲伤。她提起附带民事诉讼，索赔180余万元。老人称，女儿出事后，为了等待凶手归案，她和老伴在北京一呆就是8年，夫妇俩以捡废品为生。

老人回忆，女儿16岁就从四川来到北京，最开始做保姆，后来开了超市，还贷款买了房，案发时女儿拿到驾照才半年左右，开黑车就是着急还房贷。“孩子生前很孝顺，每天都给父母打电话。出事后好几天我都没有等到女儿电话，最后等来的却是噩耗。”

6月13日，第二中级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侯某、沈某伙同他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暴力手段窃取他人财物，致人死亡，二人的行为均已构成抢劫罪。其中，侯某罪行极其严重，依法应当判处死刑，鉴于其有一定悔罪表现，可不立即执行。沈某犯罪时系未成年人，且主动投案并如实供述，具有自首情节，依法可予减轻处罚。

据此，法院判侯某犯抢劫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沈某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剥夺政治权利一年；继续追缴二人500元违法所得发还被害人家属；判决二人赔偿被害人父母丧葬费、误工费、交通费共计6.5万元。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 张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