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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相声不能带荧光棒?看如今郭德纲与德云社 还得从侯宝林说起

2019-01-19 08:01 编辑:TF019 来源:京范儿

前一段,德云社又被批了,某主流媒体点名批评德云社的“辫儿哥”张云雷把相声演出搞成了演唱会,因为台下粉丝全带着荧光棒,一时间变成了绿色的海洋。大家都跟着台上这位穿大褂的小伙子的歌声一起挥舞,最后变成了粉丝的大合唱,确实不亚于任何一个流量明星的演唱会。

郭德纲(左)和于谦。程宁 摄

这场景,确实堪称当今相声界的一大奇观。可是我就有点不明白了,谁规定听相声不能带荧光棒的?谁规定说相声的不能有偶像派?谁规定相声演出不能成为粉丝合唱会?如果说这已经背离了相声本来的面貌,可是张云雷把那么多喜欢泡酒吧K歌的女孩拉到剧场听小曲儿,让她们把手机里的流行歌曲换成了京剧《锁麟囊》,使她们从此爱上传统戏曲和传统文化,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德云社被批不是新鲜事儿,不批才新鲜。这些年德云社实际上一直生存在不断的非议之中,打人风波,元老出走,师徒反目,低俗庸俗,再加上荧光棒……可是,让人瞠目的是,德云社越批越火,一票难求。据说重要演出的头排座已经被黄牛炒到了5000元,当时“烧饼”朱云峰在台上演出的时候听到了这个价码,自己都惊呆了,忍不住对头排的观众说:“你们疯了吗?”

观众真的疯了?而且难道这疯病传染,每次大型商演满坑满谷的观众都是发疯才来的?这不符合逻辑啊!那么,德云社和郭德纲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让曾经一度濒临灭绝的相声绝处逢生,重新火了起来?

相声里的“柳活儿”了解一下

德云社被诟病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有些人(主要是主流相声界的同行)认为他们说的已经不是相声了,以这两年大火的岳云鹏和张云雷为代表,一个唱《五环之歌》,一个唱《探清水河》,相声演员不靠段子,而靠唱歌唱曲走红,于是被贴上了“不务正业”的标签。

殊不知相声四门功课为“说学逗唱”,这其中“唱”专门指的是唱太平歌词,唱歌唱戏都属于“学”。有个专门的相声术语叫“柳活儿”,就是学唱各种地方戏曲和歌曲,分歌柳儿和戏柳儿,很多名段就是以使“柳活儿”为主的,比如《八大改行》,更有一些相声段子干脆就叫《杂学唱》《学评戏》为名或以戏曲剧目为名,例如《捉放曹》、《汾河湾》。以前说相声的都各有专长,主攻一门的也不少见,可见唱歌也在相声的专业之内。

大家都知道,早年间说相声的属于下九流,和天桥耍把式卖艺的是一路,路边随时张嘴就能说,挣钱不容易,叫做“平地抠饼”。按照郭德纲的话说,我会说话你也会说话,为什么你掏钱听我说话?那肯定就得说的有趣儿,说得吸引人,说得能让你掏钱那才是真本事。

所以说相声的从小学艺是相当严苛的,不亚于学戏的科班,郭德纲就说过自己7岁学相声就是被大嘴巴抽大的,等到当了师父,终于有机会抽徒弟了,张云雷小时候背“贯口”也是背不对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当然体罚孩子不对,但也说明这个行业的不容易。

德云社作为非主流的民间团体,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还遵循着解放前拜师学艺的那些规矩,甚至还有从小生活在家里的“儿徒”,一边儿学艺一边儿给师父家里干活。郭德纲最早收的这些徒弟还是很重视基本功的训练,传统段子、贯口、太平歌词这些都有根底。现在多少著名主流相声演员连《报菜名》这样的传统贯口活儿都说不下来。所以“云”字辈的徒弟能靠唱歌唱曲走红圈粉,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有大批的观众喜欢听,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要说唱那还要数德云社大当家的郭德纲,如果我说我因为听郭德纲相声才喜欢上了京剧、评剧、大鼓和太平歌词,有人信吗?但是据说和我一样的不在少数,老郭一开嗓儿,怎么就那么好听那么有味儿,听过他唱的《大腰在冬季》,再也想不起来齐秦的原唱是什么调了,还有评剧《列宁在1918》,听了不下五遍每次都笑到不行。

当然,最牛的还是于谦大爷,人家可是北京摇滚协会的副会长,名副其实的摇滚老炮儿,不但能唱《假行僧》,也能唱《学猫叫》,可圈可点,可酷可萌。说白了,这些都是能耐,是几十年台上台下磨练出来的,如今的主流相声演员几个有这样的本事?

简述五十年相声之流变

而相声应该是什么样这个问题可就深了,因为几十年来其实相声一直在不断变化,如果说拿着荧光棒听相声属于“怪现状”,那么50年来相声的怪现状可不少。

说相声在早年间可以说是最低贱的营生,但凡家里有五斗米不会让孩子做这个,传统相声很多荤段子也是为了迎合市民趣味,为了挣口饭吃,直到解放之后,相声的地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露天说了半辈子相声的侯宝林先生成了“人民艺术家”,把相声都说到“海”里去了,这情形谁又能想得到呢?

侯宝林先生堪称相声界的一代宗师,老爷子好玩、有趣,能说能唱,学谁像谁,他的“戏迷”、“醉鬼”都是经典中的经典,寥寥数言,声情并茂,那是最顶尖的语言艺术,这来自早年扎实的基本功和几十年的表演经验。

侯宝林先生作为传统相声的大师自己就大刀阔斧地做出了改变,把那些荤段子和低俗笑话都删了,成为“洁版”相声,其实这时候相声已经从民间走向殿堂,从撂地的场子走进广播和电视,相声已经堂而皇之成为一种表演艺术,而不再是民间玩意儿。几位大师走后,传统相声逐渐没落,很多老段子甚至失传,新编的讽刺相声和幽默相声成为主流。

作为70后来说,我们从小听的相声是姜昆、马季、冯巩、牛群这些位的,而最主要的途径就是春晚。春晚的相声和早年间天桥的相声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表演者穿着簇新的西装,抹着红脸蛋,满脸幸福地歌颂社会,要说怪现状这不算是吗?只是我们从小就看这样的相声,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马季的“宇宙牌香烟”

这一时期霸屏的相声演员中,马季绝对是最著名的一位。到了马季这一代相声名家,身上已经找不到太多传统的味道,老段子基本听不到了,具有浓郁时代特色的新相声被不断创作出来。

凭心而论,马季先生的名作“宇宙牌香烟”“红眼病”还是相当不错的,讽刺犀利,技巧纯熟,明显带着那个时代的特征。改革开放,社会骤变,生活变得更为丰富复杂,乱象迭起,人心浮躁,焦灼不安,相声便成为那一个纷扰巨变的时代的注脚。

姜昆目前已经是郭德纲主要的对立面和被怼对象,作为主流相声界的代表人物,他也是歌颂型相声的代言人,然而,姜昆也曾经新锐过。他最好的相声是梁左为他写的几个作品,《特大新闻》、《虎口遐想》、《电梯奇遇》,这几段相声极为另类,在相声发展史上可谓空前绝后。它们带有一种明显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打破了传统相声和新相声的一切窠臼,颂扬中略有几分无奈,幽默中带有几分苦涩,讽刺中不乏几分怜悯,充满了象征意义,令人回味无穷。可惜梁左死后,这门就绝了,再没人能写出这样的相声。

进入90年代之后,相声走向没落,在春晚明显干不过小品,为了博取眼球更是怪相频出,曾经有一年春晚几十位相声演员表演大群口,大家一起唱“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令人瞠目结舌。郭德纲在一个段子里曾经讽刺了这一幕,好些人以为是调侃,其实是真事儿。相声堕落到如此地步,主流相声界日渐失声,这门艺术逐渐被人们遗忘,直到郭德纲横空出世。

有意思的是,马三立们来自江湖,侯宝林们想要离开江湖,郭德纲们又从江湖走来,相声人生兜兜转转,像个轮回。

谁不是屎尿屁的活着

随着2005年前后郭德纲爆红,没落已久的相声终于以一种新的姿态走进人们的视野,要说新也不尽然,德云社相声中其实相当大一部分是传统相声,只不过后来没人说了,在即将失传之际,被郭德纲捡回来了。据说郭德纲会说600多段传统相声,也有说1000多的,总之坊间流传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郭德纲不会什么”。

德云社的崛起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传统相声的回归。当然,传统相声有精华有糟粕,但相声作为一种民间说唱艺术反映的是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史,老段子自有它们的价值,在这一点上,德云社功不可没,如今好些观众就是奔着老段子去的。

但我个人的看法,德云社最好的还是新编段子,比如郭德纲早期作品《我这一辈子》《我要幸福》《我要反三俗》《我是黑社会》等等。讲底层小人物的故事我只服两个人,一个是周星驰,一个是郭德纲,他们都是出身草根,经历过磨难最后被大众认可,一路走来极为不易。在这些段子中,有生活接地气儿,笑中有辛酸,百听不厌,有人在这些相声中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因为最惨的人生莫过于像个“笑话”。

当然,郭德纲相声中最被人诟病的是低俗,不少被称为“屎尿屁段子”。说实话,这类段子我也听过不少,而且每次都听得乐不可支,我是不是太低俗了?但套用郭德纲的一句话“高雅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谁不是屎尿屁地活着?谁又比谁高雅多少?听惯了歌功颂德,还不如听这个有趣。

但是,对于郭德纲老拿于谦的一家子人说事儿,尤其是谦嫂,我是有保留意见的,虽然明白这是相声表演中的“砸挂”,按说人家谦哥都没意见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但就是经常莫名心疼谦哥10秒钟。

看出来了吧,我不是郭德纲的粉丝,不是张云雷的粉丝,但对谦哥是真爱,这个喜欢抽烟、喝酒、烫头、爱唱摇滚的北京老炮儿,活的通透明白。中国相声捧哏界的第一把交椅非他莫属,坊间的传言是“你永远不知道于大爷会什么”,因为他永远有惊喜。若没有搭档于谦,郭德纲也不会成为如今的郭德纲。

相声真的完了吗?

前段有篇热文叫做《相声完了,郭德纲和女粉丝都救不了》提出了一系列问题:“相声还是相声吗?到底什么才是相声?女粉丝的热情能挽救相声吗?相声,还活着吗?”答案是否定的。

其实真不用这么悲观,相声变成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人听。在此我想用台湾相声做一个对比。8年前采访赖声川先生的时候,他告诉我,在上世纪90年代他从美国留学归来,惊讶地发现台湾的相声死了,不过几年的功夫很多传统就消失无踪了,他觉得很痛心,想以一己之力挽救相声。于是几个没有一点相声基础的学戏剧的年轻人在一座危楼里写作排练出一部相声剧,就是后来红遍整个台湾,创造了票房奇迹的《那一夜,我们说相声》,从此,赖声川一年一部相声剧,最终让相声在台湾浴火重生,不少相声民间社团也相继崛起,相声重新回到人们的生活中。

我看过台湾著名团体“相声瓦舍”的演出,也和他们的主演冯翊纲、宋少卿两位台湾相声界的大咖聊过,其中一位还是大学教授。他们的相声很高雅,很文化,但说实话一点也不好笑,甚至和我概念中的相声已经相去甚远,但我依然为他们的努力和他们的执着点赞。台湾相声的粉丝主要集中在大学生和知识分子人群中,是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也不乏和张云雷一样的偶像派,这样的台湾相声是死了还是活着?但他们的相声界就很乐观,创作也很活跃。

绝配

相比于高雅的台湾相声,我更喜欢接地气儿的德云社相声,剧场里挥着荧光棒的年轻人喜欢听歌,喜欢跟着段子开怀大笑,至于高不高雅,主不主流,还算不算相声,真的没那么重要。郭德纲说过,检验相声的唯一标准就是商演能不能卖出票去,只要有人真金白银的来买票,就说明相声有市场。

郭德纲有一句名言:“不是我多么出色,全靠同行们衬托”,赤裸裸的拉仇恨,但确实是实话。可能如果没有郭德纲,相声早在10多年前就死了。然而,现如今郭德纲早已经脱离了草根生活,而且好几年没什么新段子了,忙于拍电影,世界巡演,主持节目,上综艺,不少人有“江郎才尽”之叹。

终归,靠一个人振兴一个行业是不现实的,更糟心的是,成见、隔阂、嫉妒、利益终将会使这个行业四分五裂。所以,郭德纲才说出那句话:“我就是一个看坟的,这行完了,真的……”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寒心?

德云社还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云鹤九霄”的这些弟子们将来谁能有大成,这个也估摸不准,张云雷最近又出单曲了,估计又会招来新一轮的黑。但对于热爱相声的老百姓,依旧感谢他们,有相声可听的日子,真好。

 

来源:京范儿

流程编辑:孙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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