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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能养奶牛吗?北京援藏项目将想象变成现实

2020-08-18 16:13 编辑:TF017 来源:北京晚报

7月23日到8月6日,晚报记者来到拉萨进行了为期两周的采访,见证了关于北京市援藏的诸多成果,体会到北京援藏工作的巨大艰辛和不易,感动于援藏人员数年如一日的默默付出。我们将连续推出三篇深度报道,图文并茂地介绍这些故事。或许此次采访的人和事对于北京援藏这项庞大工程来说只是沧海一粟,但希望能够借此为读者展示近年拉萨的巨大变化和北京拉萨两座城市之间的深厚情谊。

陈梦溪


扎西索朗(右)与丹巴赤列在北京援建的奶牛场中查看饲草。安旭东 摄

今年拉萨的雨水异常大。

起飞前搜索拉萨天气,连续十五天有雨,与想象中干燥晴朗的高原气候完全不同。

听着汽车广播里关于南方防汛抗洪的新闻,一路飞驰过柳梧大桥。脚下横贯城市的拉萨河河水暴涨,边拍着两岸堤坝边奔腾翻滚向前扑去。

我们踏过地上摊摊深浅不一的积水,跟随扎西索朗来到达孜县德庆镇德庆村丹巴赤列家的奶牛场,牛场一排排白色墙壁的崭新牛舍是北京援助建造的。

扎西索朗是西藏净土乳业有限公司总经理,一位85后藏族青年。检查农户的奶牛养殖情况并为他们提供技术帮助,是他的例行工作之一。

转了一圈牛舍后,扎西索朗发现了连日阴雨积水的新问题,与丹巴赤列一番讨论后,又转身给我们解释,牛蹄长时间泡在水里容易引发炎症感染,到时候就麻烦了。“我们现在不能出了问题再解决问题,不能等牛生病了再治,要提前发现问题,养牛最重要的就是预防,预防一切可能出现的状况。”扎西索朗说。

西藏净土乳业有限公司是北京与西藏产业扶贫合作项目,得到了北京市援藏的大力援助。近期,在北京市的大力支持下,净土乳业还取得了珍贵的“学生奶标”。

在北京市和各方支持下,“万户百场十中心”工程得以开展,培育奶牛养殖示范户1万户、每户养殖4到5头牛;建设100座标准化奶牛场,每座300头到500头牛;建设改造10个高标准奶牛中心,每个中心1000头以上荷斯坦奶牛,目前已经建成7座。丹巴赤列一家的“达孜县索郎塔杰奶牛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便是奶牛养殖示范户的“万户”之一。

丹巴赤列

正午,乌云仍层层密布,远处天空已经放晴,金色的阳光从半山云团的裂隙中扫射出来,山地草原椭圆的水洼表面反射出鳞状的光。

“这个池子水排不出去可麻烦了。”扎西索朗对丹巴赤列说,丹巴赤列黝黑的脸上深深的沟壑皱得更深了。丹巴点点头,说,是,这个问题之前没有想到。丹巴从记事起,爷爷和爸爸就教他养牛,养牛仿佛是他天然就要做的事情。

“爸爸喜欢养牛。他就是想养牛。”赤烈卓玛忽然笑着走过来,说完又低头吐了下舌头。赤烈卓玛是丹巴的女儿,今年35岁,从小跟父母一起养牛。不过从她小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就勇敢的成为村里第一批接受科技扶贫改良奶牛品种规范化养殖奶牛的尝试者。

现在丹巴赤列家里竟有九十多头奶牛,由丹巴夫妻、女儿卓玛、儿子索郎塔杰夫妻五口人管理着。营业执照上的法人索郎塔杰并不在家,他在镇上的学校参加家长会,他的妻子也不在家,她负责将每天早上挤的牛奶拿到市中心卖——游客和附近居民都喜欢高原鲜牛奶的浓香,还有不少店家都收购来做手工酸奶或冰激凌,其中不乏景区的“网红店”。

刨除各种养殖成本,一家人一年净收入达到七十多万。就算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这样的家庭收入也已达到小康水平。扎西索朗有时会跟农户们开玩笑:这奶3元钱我收了!(但牧场规定不能收农户的奶)农户讨价还价:至少4元钱!我问丹巴赤列的奶卖多少钱,答7元。比想象中还抢手。

扎西索朗掰着手指头给我们算了笔账——一头牛一年能挤奶280天,平均每天17公斤,一天的饲养成本不到30元,控制得好甚至在15元左右,每头牛每年的成本在4000元到5000元之间,而卖牛奶的净利润超过1.2万元。养十头牛,一年净利润就有12万,夫妻俩精力足够,还不耽误带孩子。

我们来到牛群“做运动”的散步场。平时干燥的地面积水成浅浅的水池,没过牛蹄,体形巨大的奶牛脖子上围着五彩的细绳,绳子下拴着铜铃,我们走近,牛群纷纷踱步散开,铃铛叮叮当当响起。这是大规模奶牛场看不到的景象。集中养殖的奶牛很少有这种被“散养”的机会,有时奶牛像牦牛一样溜达到山上,凭铃铛声可以找到它们。

丹巴赤列家原本只有几头奶牛,属于当地黄牛,产奶量很小,个头也瘦小。奶牛接受人工冻精后,与优秀的荷斯坦奶牛配种,一代代繁殖后,奶牛不仅产奶量大大增加,外形上也几乎与荷斯坦奶牛无异。更可喜的是,奶牛适应了高原气候,高原养奶牛这个世界难题就这样得到了解决。

雨停后,高原阳光开始逐渐显示出威力,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摄影记者赶紧举起相机,自然光下的牧场特别上镜。

扎西索朗

扎西索朗今年34岁,他听到我们是北京来的记者,觉得很亲切,不仅因为净土乳业是北京援建的企业,还因为他的个人经历——他在北京西藏中学读了三年高中,去年11月去北京出差,他与高中时的班主任、体育老师和化学老师重逢,拍了母校门口的照片,兴奋发了条朋友圈。

扎西索朗出生在中印边境,村子离边境只有三十公里。他从小放牛,家里起初没有让他读书的意愿,小学还没读两年就辍学了。一年后,家人想通了,他又回到学校。小学毕业时选拔考试,有几个名额有机会去大城市读书,扎西索朗考了山南地区第二名,来到了武汉读初中。三年后,他又考上了北京西藏中学。“太难得了,我也很幸运,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国家帮我们出的,我一个放牛娃,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去北京读书,读那么好的学校。”扎西聊到这里眼里似乎亮了一下,沉浸在回忆里,“老师对我们特别好,和我们年纪相差也不大,所以每次有机会出差回北京,我都很高兴。”他听到北京晚报坐落在建国门内大街时,又很兴奋地说,自己曾在建国门街道基层工作过几个月。

扎西索朗最高兴的是,在拉萨工作期间,不管是在乡村做“村官”,还是在市中心的八廓街街道基层,每个岗位都能遇到北京西藏中学的同学或师弟师妹,同学之间“很团结,互相帮忙”。不仅80后愿意回西藏工作,刚毕业的90后也大多选择回到家乡做基层工作。

“我在北京、武汉和南京都读过书,但没有留在那里,其实北京给我们藏族学生提供了很好的岗位,还是因为心里想要回来。”扎西索朗说,“我们可能有共同的想法,就是为家乡做点贡献,我也喜欢大城市,但对家乡的感情还是不一样。”他最喜欢的工作就是现在做牛奶产业。

奶牛在高原会缺氧,也会“高反”。净土乳业引进的是全世界产奶量最高的奶牛之一荷斯坦奶牛,它们从低海拔地区到高海拔地区后起初很不适应。丹巴赤列一家也曾买过这种奶牛,但生存率很不理想,于是放弃了直接引进,选择了杂交配种之路,以高原当地牛与荷斯坦奶牛杂交,一代代逐步适应,超过四代后,奶牛的死亡率就极低了。

与农户们的杂交配种不同,净土乳业直接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从2015年到2020年,我们花了5年时间解决奶牛的生存问题,因为是直接引进,必须突破控制死亡率的难关。”扎西索朗告诉我,一开始的情况很不好,死亡率在30%左右,这就意味着每十头牛,就有三头死亡,病死后解剖的结果显示大多是因为肺水肿。“三千米以下考虑生产,三千米以上考虑生存”是牧场的共识,幸好,如今六代到八代奶牛已经基本适应了高原环境。

索朗达瓦

第二天,我们来到拉萨市城关区高标准奶牛养殖中心,这是前文“十中心”其中的一座。

在牧场见到净土乳业饲养组组长索朗达瓦的那个上午,正是他一天中最清闲的时间。奶牛每天挤两次奶,一次早晨8点,一次傍晚7点——现在是10点。索朗达瓦45岁,不会说汉语,但他仍然带我们参观了奶牛厂,通过翻译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索朗达瓦在牧场巡视。 安旭东摄

4年前,村子里的朋友介绍他来到这座牧场时,他不是没有担忧。他的家乡在米拉山脚下的扎西岗乡,平日除了养几头牦牛,剩下的时间就出去打工。“以前在工地8点上班,中午只有一个小时吃饭,经常会被骂。”索朗达瓦一路将牛饲料从过道堆扫到两侧的牛栏旁边,一边扭头跟我说,现在上班每天至多8小时,“福利好、稳定、有假期”,最重要的是“包吃包住”。他的妻子也在牧场,因为规定夫妻不能在同组工作,所以妻子在另一处负责大规模挤奶机。夫妻俩月入一万多元,全能攒下来。如今他管理的11人小组负责牧场的1140头奶牛。

每个清晨挤奶前,他都要巡视一遍,给组里每个人分配任务,检查每头牛的健康状况。一开始并不那么顺利。“家里养牛和工厂养殖完全不一样,刚来的时候,我连饲料传送带都不会用,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工作。”索朗达瓦操作机器、养牛技术、管理方法都是从零学起,一步步做到小组长。

像索朗达瓦这样从村里出来到牧场工作的藏族人还有很多。在北京市援藏的支持下,目前为止解决农牧民就业23人,其中贫困户11人,2019年累计带动农牧民增收956415元。

同行记者忍不住伸手“摸摸头”,奶牛不躲,只把脸侧了侧,若无其事继续“吃饭”。牛不怕人,说明饲养员对它们很好,这也是牧场考核饲养员的一项“指标”。

在这“万户百场十中心”里,农户、合作社和牧场之间并不是互不相干的组成部分,除了成本补贴、保险提供、性控冻精、统一配草等,北京市为拉萨提供更多的是技术和养殖理念上的支持。小到挤奶的不锈钢筒,大到手推式挤奶机和奶质检测仪器,全部由政府免费提供。饲养奶牛的产业链很长,从上游的饲草种植,到下游的纸箱生产,牧场作为中间环节,能带动各产业发展。

“我经常碰到的问题是,这家养得好,那家养得差,这家蛋白到3.7那么高,那家牛却又瘦又小,一测,连国家标准都没达到。”在扎西索朗看来,养牛方法很重要,没有统一的技术,没有标准,是之前存在的一大难点。为此,中国农业大学的科研团队前来解决这个问题,不少博士的课题就与此相关,科研和技术人员也时常下乡指导。净土乳业还为农民提供定期培训,将他们请到牧场,包吃包住包路费,集中听课,上午学理论,下午下牛场,实地操作。

西藏是我国五大牧区之一,养牛历史悠久,家家户户制作酥油茶和酸奶。许多农牧民坚信,只要把牛养好,就能致富,就能生活好。就像拉萨市城关区委常务副书记何维所说,这里拥有最洁净的空气,最优良的土壤,最纯净的水源,最优质的牧草,孕育出最好的牛奶。这背后也有北京援藏干部们的集思广益和默默努力。

高原能养奶牛吗?这是我来西藏之前就有的疑惑。直到认识了从小就喜欢养牛的丹巴赤列,学习规模化养牛知识的索朗达瓦,从北京回到拉萨管理乳业公司的扎西索朗,看到高原奶牛养殖从想象变成现实,质疑才得到解答。

山脚下是一片平原,夕阳西下,云又开始聚集,向远望去,竟有种置身旷野的错觉。

(原标题:京藏缘系列报道之一:高原上的养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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