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梁:成也李玉和,毁也李玉和
我很小就认识钱浩梁叔叔,大约是我六岁那会儿,他经常和一群年轻的京剧演员来王府井后身的我家找我爸爸,我喊他钱叔叔。
作者:吴霜
我爸爸吴祖光是剧作家,当时他刚给中国戏曲学校的实验京剧团写了个剧本《武则天》。实验京剧团的演员都是从中国戏曲学校刚毕业不久的学生,其中有许多人后来在京剧舞台上大放异彩,比如刘长瑜、刘秀荣、李光、李长春……当然,还有浩亮和他的妻子曲素英。那时候他还不是浩亮,他是钱浩梁。
记得那时候钱叔叔正在和曲素英谈恋爱,对她非常体贴。有一段时间他们在我家附近的吉祥戏院演《武则天》,主演是曲素英。我爸爸妈妈说曲阿姨住的地方太远,每天来回跑太疲惫了,不如暂住在我家吧,于是曲阿姨就住在院子的一间南房里。从那以后,钱叔叔成了每天最早按响我家门铃的那个人,他每次来,手里都会提着早点,那是给曲阿姨带的。我每次看到他,都会缠着他要他举我,举得高过头顶。他的个头比其他人都高,我很喜欢在他头顶上方环视四周的感觉;我的二哥吴欢也和我一样要他举,那时候二哥都快十岁了。
我知道钱叔叔是一个难得的大武生,像他那样的武生材料不是很多,因为京剧演员一般不能选个子太高的人,练起功来会费力,不灵活。京剧武功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的,比如我小时候妈妈想让我将来唱戏,就请了一位毯子功师傅教我,每星期我都要忍受那位师傅的“残酷折磨”。虽然练得柔若无骨,但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腰肌劳损的毛病,成年后才慢慢好了。钱叔叔说他就是有幼功的,以至于进入中国戏曲学校的时候已然身形矫健,个头虽高,却不失灵活性;也正是因为高,使他成为一个难得的武生大家。我看过他主演的《艳阳楼》,他演的恶霸高登雄浑伟岸,手拿一把巨大的折扇,足蹬高底靴,头顶绣球花冠,刚一出场,台下便是一片叫好声。
再后来,钱叔叔几乎就不存在了——他变成了“李玉和”。在台下他也不再是钱浩梁,他是浩亮了。
钱叔叔成为“李玉和”名扬全国的那段时期,是我爸爸妈妈政治生活的低谷阶段,我只能在舞台上和电影屏幕上看到钱叔叔了。当时我正上初中,在学校里唱过《红灯记》里的李铁梅,还参加过北京市市属中学京剧现代戏比赛,获得了一等奖。看着电影屏幕上的扮演李玉和还有李铁梅的钱叔叔和刘长瑜阿姨,我心里依然有强烈的熟悉感,毕竟年幼时我经常见到他们;只是在生活中我见不到他们了,他们很遥远。
再见到钱叔叔,是多年以后了。钱叔叔和曲阿姨来我家看望我爸爸妈妈,他们的样子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头上多了白发,态度依然亲切。但时过境迁,我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钱叔叔是河北省艺术学校的老师,他年纪大了,已经退休,和曲阿姨住在北京。在中国戏曲学院的一次校庆演出中,他又登台,不过唱的不是《红灯记》,而是传统戏《艳阳楼》。一次聊天时他说,成就他的是李玉和,毁了他的也是李玉和,其实在心里他不想再演李玉和了。不过对这一点,喜爱他的广大观众完全不知情,每次登台,他必须要唱《红灯记》选段,否则观众不放他下台。因为观众记得他,就是源于李玉和。
近年来我见过钱叔叔多次,不过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间长。约一年前,我和他在美国工作的女婿联系过,他告诉我钱叔叔旧病发作住院了,反复叮嘱我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怕搞得人人皆知,就永无宁日了。之前一个探望病人的群众无意间发现“李玉和”也在住院,非要拉着他拍照,还不停讲话,这过分的热情弄得钱叔叔不胜其烦,差点儿发火摔碗。我恪守承诺,没将“李玉和”因病住院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后来新冠疫情暴发,我也不能去医院探望他。
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了钱浩梁叔叔病逝的消息。悲伤之余,回忆往日时光,感慨与叹息同在。
从此,艺坛再无“李玉和”。
(原标题: “李玉和”印象)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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