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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成都东南角九眼桥盛世小江湖 电影结缘化身九阳伤心地

2014-11-22 10:37 编辑:admin 来源:网络

2014年11月22日讯,锦江绕过老成都的东南角,江上有座九眼桥。我在小说中反复写到它,改了个名字,叫做九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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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眼桥的那边是四川大学。十七岁时,我扛了口箱子,走过九眼桥,成了川大的学生。据说,这桥初建于唐,复建于宋。到了1970年代,还保留着明代万历年间重筑的桥身,弯如弓背,有九个桥洞,夕阳斜射时,九个洞口喷出九股红通通的光,仿佛桥下窝了九颗小太阳。我那时好动,浮躁,不耐烦泡教室,常逃出校园,到九眼桥闲逛。

九眼桥自古就是响当当的水码头,到了1979年,桥下还有临水的客栈,门前的石桩,留着一圈圈拴船缆的凹痕。桥南,沿江一条木板老街,挤着饭馆、干杂店、肉铺子、书铺子、星桥电影院和走来走去的人。临街的廊檐,晾着青菜、衣服、小娃娃的尿片片。这是烟火旺盛的市井,也是我眼里的小江湖。能把江湖进一步延伸的,是电影。星桥电影院的每部新片,我都不会错过。《少林寺》放映后,川大的好多寝室都挂上了沙包,入夜,还能听到吓不着别人专吓自己的猛禽声:“啊——”略似半个神经病。有个冬夜,我约了个北方室友去看朱虹主演的港版《画皮》,恐怖、恶心之极,他长达两月晚上不敢上厕所,被尿憋得拍床大骂编导:“什么玩意儿!还让不让人活啊!”十多年后,我在报馆做事,在广州参加一个电影座谈会,身后有位女士发言,声音略老,却还略嗲,嗲得好听,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继而就笑了:正是演女鬼的朱虹。这是后话了。

看《生死恋》就不一样了,这部在日本本土毫无影响的电影,却在中国赚足眼泪和票房。那晚我们看了《生死恋》出来,一拨人默默无语,翻过九眼桥的石头拱背时,一片啪、啪的皮鞋声,有如不安的心跳。那年月,时兴在皮鞋底底钉满铁钉和铁掌。

星桥电影院相邻的,是望江川剧团。川剧很伟大,市场很冷清,排演厅闲时就放过期老电影,每票一毛钱,我算是常客。剧团图省钱,灯光黯淡,有一晚放《子夜》,观众高声大呼:“亮点!”放映员厉声回应:“亮了还是子夜吗?!”

实话说,那时的九眼桥,路灯一向屁亮屁不亮,永远像大幕刚启的舞台,等着上演神神叨叨的好戏。我有个门对门的同学,带了女友去桥那边逛夜市,路灯下遇到个卖皮鞋的,亮铮铮,只要十元钱。当然,十元也不少,半个月的生活费。他一乐,当即买下了。送别女友,半夜兴冲冲归来,硬拖我们起床看皮鞋。我们看了,觉得怪怪的,随手揪一揪,竟一块块揪脱了,原是报纸和黑蜡铸就的假货。这位同学受尽百般嘲讽,心一狠,自此闭门苦修。他毕业去一家博物馆任职,如今已是颇有名气的文物鉴定家。我把他写进了小说《鸟镇的光》中,还给他双眉间增添了一颗痣,鉴定时那痣闪闪发光,被古玩家们敬畏地尊为火眼、慧眼、第三只眼,能看穿世间所有的假古董。

阳光下的九眼桥,就踏实、温存得多了。大四时,很多同学忙于做学问、考研、耍朋友,我和江兄志气不大,只想吃口好的。于是出了校门,走过九眼桥,在肉铺子屠户手里,买回一大袋肥肠。男同学见了,鄙视而笑,女同学见了,掩鼻而逃。我们却很淡定。我把肥肠浸了醋,细细洗了七八遍。江兄点燃他的煤油炉,把肥肠放到油锅里煎炸,再拨进半碗郫县豆瓣酱,随后又砍入十几根青笋块。焖了半个多小时,味道放出来,整个楼道都弥漫了红烧肥肠浓厚的香味,无数同学滴着清口水想来分一杯羹!对不起。我们牢牢关了门,千敲万敲决不开。我们又吃又喝,直到把锅底都吃干了。

我小说中的九眼桥,化为九阳桥,成了一块伤心地。唐代的锦江,清澈、充沛,水里站满了濯锦、浣纱的妇人,臂膀、腿肚子白生生的,李白见了,惊喜得从马上摔下来。至今江边一处露天茶园中,就还有一块“太白坠马碑”。据说,这碑初立于晚唐,毁于明末张献忠起义,重立于清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乱结束后,升平世界嘛,才有本钱去尚风雅。然而,文革时又被砸了,前些年再立,用的是水泥,做了假,看起来就像花岗石,虽是假的,来碑前拍照留影的人还不少。李白有知,九泉下也会乐得大喝三杯吧?

他有花心,也有雄心,最后一回喝醉,就在九阳桥的弓背上,飘飘欲仙,迎着风和阳光向上跳了几跳,终于又摔了回去。回到客栈,他写了两行诗:“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当晚就仙逝了。

何大草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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