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的文章进行“阅读分析”，只得了69分

作为中国当代著名学者、散文家、哲学家、作家，多重身份下的周国平笔耕不辍。《人与永恒》、《善良·丰富·高贵》、《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等著作广为人知。网络上流传着他无数的经典语录，讲座总是一票难求。

被读者热切追捧的同时，周国平的文章也颇受教材编写者、出题人的青睐。《白兔和月亮》、《落难的王子》、《家》等多篇文章曾被编入中学语文课本。至于选入各类试卷，做成考题的文章更是不胜枚举。

然而，周国平并不希望中学生以语文课本上常见的“分析、归纳、总结、概括”等方式来阅读他的文章，对诸如“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等语文考查方式更加不以为然。在文章、讲座、活动中，他曾多次提及一件令他印象深刻的往事--朋友的孩子拿着一份语文卷子让他进行“阅读分析”，题目是周国平的一篇文章《面对苦难》。做完后按标准答案评分，他只得了69分。“我那朋友的孩子不禁嘲笑我说，‘看来你比我还要差，我还得了71分呢’。”在他看来，从教材内容、教学方式来说，基础教育阶段的语文教育，同人文教育差距太远。

【对话】

“主题思想、段落大意的概括，使语言艺术和人文内涵遭到严重忽视”

北京晚报：您说现在的语文教育与人文教育差距太远，好的语文教育应是什么样子的？

周国平：语文教学的主要功能是良好的母语训练，引导学生通过阅读最好的母语作品，对母语产生热爱之情和敬畏之心，同时学会正确地读、想、写。语言是民族的基本特征和主要文化纽带，在某种意义上，爱母语是最根本的爱国，一个受过良好母语训练的人，无论走到世界的什么地方，他在文化上是有根的，他都会有作为中国人的民族意识和自豪感。在教材的选择上，标准有二，一是语言艺术，二是人文内涵，因此，好的语文教学有两个效果，一是母语训练，二是人文教育，鉴于后者，我说语文教学是人文教育的重要途径之一，我认为现在的语文教学在这两方面都有很大的欠缺。

北京晚报：您的文章常被用作语文测试题目，但对于诸如“分析文章的主题思想、段落大意”、“解析某句话背后的意思”等，您说自己都无法作答，认为这种考试方式极为可笑荒唐。您不认同“分析、解析”式地学习语文，本质上是不赞成什么呢？

周国平：我反对这种教学和测试方式的主要理由有二。一、着重点错了。主题思想、段落大意的概括把文本简化为一些观念，最重要的东西--语言艺术和人文内涵--遭到了严重的忽视。二、好的文本并无一个固定的意义，或者说，它的意义是开放的，可以做不同的解释。阅读是一个积极的对话过程，用现代解释学的话来说，是文本的视野与接受者的视野的融合。在这个过程中，接受者的相关经验得到调动，对文本会有自己独特的理解。现在这种方式把阅读过程中这个最生动美好的因素扼杀了。

“没人喜欢在工头的命令下做事，孩子更是如此”

北京晚报：您早期曾写文章谈到，如果自己是中学语文老师，会注意培养学生对书籍的兴趣以及鼓励学生写日记。但事实上很多老师、家长已然颇为重视孩子的阅读和写作，比如经常给孩子买书，要求学生写日记、周记等等。可孩子还是对语文缺乏兴趣，问题可能出在哪儿呢？ 

周国平：你不能只是给孩子布置任务，那样实际上是在繁重的作业之外又增加了作业。关键是要让孩子真正感觉到阅读和写作的乐趣，为了做到这一点，我的体会是家长自己的参与非常重要。选择一本孩子可能喜欢的书，你自己也读，和孩子谈论书中的内容。孩子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鼓励他写成一篇日记，加以评点。如此等等。总之，你要参与和投入，不能当工头，没有人喜欢在一个工头的命令下做事，孩子更是如此。

北京晚报：您认为语文改革“太需要了”，如果请您来设计改革，您会从哪些方面进行怎样的改革呢？

周国平：首先是理念；第二是教材，标准是语言艺术和人文内涵，把不合乃至违背此标准的课文全部删除；第三是方法，课文练习着重理解和欣赏，写读后感，作文可不命题，提倡多写，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交上来。

北京晚报：那么现行的语文教育环节，据您观察是否“一无是处”呢？

周国平：我没有做调查，只是从所接触的教师和学生那里得到一些印象，所以不能下整体性的论断。

“现在我们基本上只有培训，没有教育”

北京晚报：有些学生认为，反正以后我学理科、学工科，语文好不好似乎没什么关系。

周国平：正确地读、想、写是基本的文化素养，理工科学生也必须具备，因为第一，理工科在专业范围内同样存在正确地思考和表达的问题，第二，你终归是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要和人打交道，也必须有这个素养。

北京晚报：您曾说语文教学和通识课程不一样，是否可以理解成“语文”在您的定义中不局限于“科目”，而是一种基本的能力。

周国平：语文教学的第一功能是母语训练，第二功能是人文教育，而通识课程的功能就是人文教育，这是二者不同的地方。我认为，不论专业，母语能力和人文素质都应该是必备的。

北京晚报：您有比较欣赏和认同的教育年代、教师吗？

周国平：民国时期教师的素质普遍比较好，第一是单纯，对所教课程有真兴趣，第二是有个性。现在这样的教师太少了。教师有真兴趣、有个性，教育就会有理想的状态。

北京晚报：您曾表述，“我们教育的狭隘是全方位的，智力教育限于应试和谋职，心灵、心性、智慧教育完全没有，代之以意识形态灌输。”您这里讲到的“智慧教育”具体为何？您认为教育的本质为何？

周国平：智慧教育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哲学教育，引导学生独立思考世界和人生的重大问题。

我赞同卢梭和杜威的说法，教育就是生长，就是让受教育者的智、情、德各项精神属性得到健康的生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这就是我对教育的本质的理解。教育是生长，不是培训，培训是按照一个实用的目的灌输知识和训练技能。现在我们基本上只有培训，没有教育。

那些被出成试题的文章……

2007年江苏省无锡市语文中考试卷，选取周国平《愉快是基本标准》一文，考生需要完成3道题，共计6分--

1、作者在文中阐述的主要观点。

2、结合上下文理解第3自然段中“读书惟求愉快，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这句话的含义。

3、请你用自己的话概括第4自然段从正反两个方面所阐述的读书应取的诚实态度。

2008年昆明市中考语文试卷，选取周国平《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一文作为阅读材料，考生需要完成5道题，共计13分--

1、选文的中心论点是什么？

2、选文的结构有什么特点？请结合文章内容作简要说明。

3、“对于一个不写日记的人来说，除了某些印象特别深刻的经历外，多数往事会渐渐模糊，甚至永远沉入遗忘的深渊。相反，如果有日记作为依凭，那么许多年前的细节，也比较容易在记忆中唤醒。”这句话采用哪种论证方法？有什么作用？

4、请从“日记是灵魂的密室”或“别的朋友总有忙于自己的事情而不能关心你的时候，而日记却随时听从你的召唤，永远不会拒绝倾听你的诉说”中任选一句对其语言进行品味，并作批注。

5、“如果他们想继续优秀，就必须在创作中始终保持写日记时的那种自由心态……”其中“自由心态”指什么？对你写作有什么启示？
 
 

来源：北京晚报 主笔：魏婧 素描：宋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