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的女儿郁美兰

郁达夫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是一个璀璨的名字。他为人熟知的，是他的《沉沦》、《故都的秋》等作品，可很少有人知道，郁达夫还是一位抗日英烈。他抗争的地点，远离祖国大陆，位于太平洋战争的核心地带南洋。

郁达夫

新加坡办报宣传抗日

提起郁达夫在南洋的经历，郁美兰激动地说：“这是他生命中最光辉的七年。”

1938年底，郁达夫应《星洲日报》之邀，决心到新加坡“下南洋去作海外宣传”，动员更多的侨胞支援抗日战争。郁达夫在新加坡的三年零两个月期间，接编《星洲日报》、《星槟日报》、《星光画报》的副刊编务，并代理过一段时间的《星洲日报》主编。1941年又担任了新加坡的英国当局情报部创办的《华侨周报》主编。可见报纸成为郁达夫在新加坡期间的主要战斗阵地。3年间，他写了400多篇政论、杂文、散文和文艺杂论。

当时的新加坡有许多抗敌组织，其中以胡愈之、王纪元、张楚琨等为核心，有新闻界、教育界、文化艺术界参加的“华侨文化界抗敌工作团”，郁达夫被选为团长、胡愈之任副团长。张楚琨回忆：“我记得，晚上熬夜编三个副刊的郁达夫，白天眼里挂着红丝，用沙哑的声音，对青训班作朝会讲话。

敌人轰炸加剧了，第二期青训班100多人不得不分为四个中队，散布在四个地方；他在轰炸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不畏缩。他那瘦弱的躯体爆发着火一般的生命力，我仿佛看到一个在为希腊自由而战的拜伦。”

郁达夫当时精力过人，他上夜班在报馆看最后的新闻电稿，然后下笔到完成发稿，再看大样，总在清晨了，而白天还要编副刊和参加社会活动，他每天光是伏案工作就要10小时以上，写稿、改稿、写信、写启事、按语等，每天笔耕总要四五千字。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郁达夫就积极投入抗日的实际工作。他担任新加坡文化界战时工作团主席，战时工作干部培训班主任，新加坡华侨抗敌动员委员会执委，新加坡文化界抗日联合会主席。郁达夫实际上成为新加坡华侨抗日领袖之一。

 隐姓埋名进行地下斗争

1942年初，新加坡沦陷，郁达夫与胡愈之、沈兹九、张楚琨、汪金丁、高云览等一批在新加坡从事抗日宣传的文化人，乘坐难民船离开新加坡，渡过马六甲海峡，撤退到当时的荷兰殖民地——印尼的苏门答腊岛。几经周折，最后在苏门答腊岛中西部的马耶公务镇落脚，开始了他的生命旅途中最后三年的流亡生活。

在苏门答腊，郁达夫化名“赵廉”，将原籍由浙江改为福建。为不暴露身份和维持生活，这一批流亡的文化人在巴耶公务开办了一个“赵豫记”酒厂，郁达夫出面做老板，张楚琨任经理，胡愈之任会计。

熟悉郁达夫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而成为“赵豫记”的老板后，郁达夫为不暴露自己，毅然戒酒，坚决滴酒不沾。著名画家郁风是郁达夫的侄女，她评价道：“以他那样一个早已成型的惯于赤裸裸地自我表白的人，却必须伪装成虚情假义的商人；以他那样一个对于日本侵略强盗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却不得不为其作通译，并整日强颜欢笑；以他那样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却只能守着自家的酒厂而滴酒不沾；以他那样一个崇尚美、追求美的人，为了隐蔽自己，却只能选择了一个‘何丽之有’的侨生女人作妻子；以他那样的一个文弱书生，面对出卖民族利益的汉奸特务，竟能挥起手掌怒打对方的耳光；以他那样的一个具有着豪放性格的名士，为了掩护战友的安全，竟然也能煞费心机为其排忧解难……”

郁达夫不喝酒，却暗中嘱咐工人卖给日本兵的酒度数越高越好。他说：“我是一介书生，没有勇气和力量去杀死敌人，但我可以用酒精作为武器，使他们慢性麻醉而死。”

当时，占领苏门答腊岛的日军非常需要通日语、印尼语和华语的译员，精通日语又会说印尼话的“赵廉”便被胁迫成为日本宪兵部的翻译。在被迫充当翻译的7个月中，郁达夫巧妙周旋，做了许多帮助印尼人民和华侨的事情。这段时间里，武吉丁宜宪兵部没杀害过一个中国人，偶而有被拘禁的，不久也会经郁达夫的暗中营救而获释。

陈嘉庚曾说过：“达夫先生不仅掩护了我，还援救了许多被捕的侨领。”1947年5月，一位印尼共产党员也曾对夏老说：“这位赵老板真了不起，没有他的帮助，我们的组织就会遭到不可补救的损失。”

日本投降后被秘密杀害

郁达夫曾对美国友人史沫特莱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不是一个战士，只是一个作家。”郁达夫的这句名言，在当时的上海曾引起一场风波，以至于他被“左联”开除。但事实证明，郁达夫不仅是一个作家，还是一个战士。

郁达夫在苏门答腊隐姓埋名与敌人作斗争，其处境可谓危机四伏。面对随时可能暴露的危险，郁达夫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为防不测，他每年新年到来之时，都要写一份遗嘱。1945年农历正月初一，郁达夫写下最后一份遗嘱。他写道：“余年已五十四岁，即今死去，亦享中寿。天有不测风云，每年岁首，例作遗言，以防万一。自改业经商以来，时将八载，所有盈余，尽施之友人亲属之贫困者，故积贮无多。

统计目前现金，约存二万余盾；家中财产，约值三万余盾。‘丹戎宝’有住宅草舍一及地一方，长百二十五米达，宽二十五米达，共一万四千余盾。凡此等产业及现款金银器具等，当统由妻何丽有及子大亚与其弟或妹（尚未出生）分掌。纸厂及‘齐家坡’股款等，因未完，故不算。……”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郁达夫终于度过了漫漫长夜，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而正当亚洲人民欢庆胜利的时刻，日本法西斯却向他伸出了罪恶之手。此前，因为汉奸告发，日本宪兵已经知道“赵廉”的真实身份就是大名鼎鼎的郁达夫。

 “失踪”那天小女儿降生

8月29日傍晚，郁达夫吃完晚饭后在家中与几位朋友聊天，忽然有一个当地青年把郁达夫叫出去讲了几句话，郁达夫随后出门，从此“失踪”。几小时后，郁美兰降生，从未见过父亲成为她一生最大的遗憾。经过长时间的调查证实，郁达夫于当晚被日本宪兵掐死在树林中，至今尸骨无存。

郁达夫牺牲于黎明前的黑暗，未能看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追认郁达夫为革命烈士。郁达夫的战友胡愈之评价：“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将永远铭刻着郁达夫的名字。在中国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纪念碑上，也将永远铭刻着郁达夫烈士的名字。”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王琪鹏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