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初是这样的。我的工作需要去看大大小小的演唱会并写稿报道,演出商或宣传方都会提前4-5天将演出票快递寄给我。收快递最方便的无疑是报社,即便人不在,前台也
但几天前,报社物业中心下发了一个通知,说是在“11.13”巴黎爆炸案后,北京市排查快递业,在申通快递的快件中发现了两件爆炸物品,天了噜,位置还是我母校所在地定福庄。因此受到蝴蝶效应影响,作为长安街沿线的敏感区域建筑,报社前台就不代收任何快递了。
好吧,我们做记者的不坐班,七天有六天都不去报社,只好通知演出方将票寄到家里,没想到这一改却坏事儿了。
11月最后一个周末迎来了今冬北京演出会的第一个高潮,周五有周云蓬,周六有刘若英和郝云。周云蓬的票周一就寄出了,刘若英和郝云的票均是周二寄出。到了周三,郝云的票到了,因为寄件人选用了顺丰。而另两单迟迟不到,因为他们都选用了中通。
周五还没拿到票,我有些着急了,一通联系和查询,信息显示两单分别在周二(24日)和周五(27日)到达了中通快递北京M分部,两边寄件方联系中通后给我的回复均是,M分部爆仓了,短时间内无法送货,建议我直接去M分部提取。
M分部距我家1.5公里,不算远,当天北京温度最低零下8度,我在小区楼下取了一辆公共自行车,来到M分部所在的丰台区某小区内,穿过一个地面停车场,堆积如山的快递纸盒已经给我指明了方向。成堆的货物如山丘般杂乱堆积着,户外一堆堆,室内一堆堆,工作人员指着室内的办公室让我去查件,过去的路上,准确说已经没有路,只有踩着快递包裹通行。
电脑旁的工作人员表示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与我一样,通过单号也只能查询到快件已经抵达M分部,但根本无法确定它在哪儿,而这里的货物根本没有分类,欲找寻,且不说没有帮手,简直是大海捞针。
后脚又来了一位取快递的女士,她的快件内也是装着今晚苏醒演唱会的门票,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中通工作人员回复,爆仓了,快递员根本送不过来,现在堆在屋内外的快递都没有人手分拣了,起码得再等两天才能送到。我和那位女士都急了,这演出票可不比其他,衣服食物多等几天没关系,这票过了今晚就作废了,现在必须得拿到。
工作人员又看了一下我的单号:哦,24日就到了,可能在外面那一堆里,要不你找找看?
虽然这一天是感恩节之后的黑色星期五,不过我的运气还不错。
在中通M分部待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收获后,忽然赶上工人们分拣室内那一堆货物,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托他们留意一下文件信封状的快件。好在成堆的快递中,绝大多数都是网购的纸箱纸盒,信封状的快件并不算多。大约三四位工人开始快速分拣货物,快递包裹从我的头顶和脚下嗖嗖嗖地风来飞去,不一会儿,周云蓬的票找到了,简直是如获至宝,那兴奋劲儿就像几乎忘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一样。
可否顺便把刘若英的票也找出来?答案是不能,因为到的较晚,工作人员回复说还在大库房或大车上没有卸货,我四周看看,足有四五辆大型货车,觉得今天是没戏了,好在演出是明天,找到一件是一件吧。
当晚我去世纪剧院看了周云蓬的演唱会,周云蓬唱了一首《冬天来了》,在这个时节非常地应景。歌词是这样的:“冷的时候就去四环路
/挤上那公共汽车/车上人越多/心里越暖和/冷的时候就钻进新华书店/翻一本长篇小说/一个故事看完了/冬天也就过去了。”周云蓬是一位盲人,开演唱会是每一个歌手的梦想,我想他此时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现场有多少人在听他唱歌。
次日,也就是周六,上午十点,我又去了一趟中通M分部,希望能像昨天那般好运能找到刘若英的票。这次我有经验了,直接询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负责人是一位戴眼镜的男士,看上去被冻得够呛,半溜鼻涕挂在鼻下,他告诉我,还是没办法准确地找到某一个快件,昨天到的货物,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这里。他指了指两辆未开箱的大货车,每辆车内都有几千份货,而且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人手来卸货。
我说我确实挺着急的,这票今天晚上就要用,过了明天即便送到也没有意义了,能不能先把这两箱卸货,不用你们出人,我自己找。负责人指着这片场子说,你看看哪儿还有空地?
工作人员也抱怨,平常也不是这样,谁知道赶上了双11,本来订货量就大,到了现在11月末,又出现了退货潮,又有不少小的快递公司因为配送速度太慢被取消订单,改用中通,运量一下大了起来,即便临时增加了不少人手,也完全忙不过来,这才导致货物的大面积挤压。
一位小哥愤愤地说:“下次马云再搞双11,就让马云自己送货好了!”
还有一位小哥在工作的过程中满嘴脏话,却并没有骂任何一个具体的人,明显是因为工作环境恶劣而挤压了太多愤怒值无处发泄。
我基本已经放弃了,打道回府。
没想到当天下午,我第三次来到了中通快递M分部。
这是因为中午回到家后,看到有几位朋友在朋友圈留言求刘若英演唱会票,我便发了一条朋友圈,写道:“想看今晚刘若英演唱会的看过来,公司寄给我的票目前陷在中通的这个大车里,中通表示今天无法卸货。地址是:XXXXXX,单号是:XXXXX,谁能帮我找出来,我分他一张票,大家加油!”
随后还附了一个话题#众筹捞票#。
短时间内收到了许多朋友的安慰,这本是句戏言,没想到真有一位S君行动起来了,一小时后,S君抵达中通M分部,我去和他回合。
S君特意带了一根独腿三脚架,在与中通继续交涉未果后,我们决定自己动手,我们先打开了一辆大货车的车门,看到里面塞得严严实实,门打开一条缝,就有快递包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们两人配合着卸下来一小部分门口的货物,S君沿着快递包裹爬了进去,基本毫无收获。
后来我又多方询问,确认昨天下午到的包裹在另一辆车里,我们又将这辆车打开翻检,中通的工作人员想来劝阻,我们说,我们自己找自己的东西还不行吗?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派个人盯着我们。
一番上上下下的翻检,这次不再好运,信封状快件本来就容易落入缝隙,在堆满大大小小纸盒的车厢内完全不见踪迹。我们还等到了一次卸货,看着如潮水般的货物从车上倾泻而下,我们没有放过每一个信封,但还是没有找见我的刘若英。
日头西沉,天要黑了,气温开始骤降,我感谢S君的好意,S君则笑称体验了半天快递员的工作。
最终我还是看到了当晚的刘若英演唱会现场,我们家摄影记者去了郝云现场,将摄影证件留给了我,没有座位,我在首都体育馆的摄影区内站了三个小时。
演出方工作人员告诉我,给我的票位置还挺不错的,真是可惜了。看演唱会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那份陷在中通仓库里的票,即将于今夜死亡。它本可以寿终正寝,完成它的价值,却只能在悲哀中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当晚的刘若英演唱会现场很热闹,周迅、汤唯、桂纶镁都来了,四位女神在舞台上穿着睡衣,唱着歌,玩着枕头大战。许多人听歌听哭了,因为刘若英的歌真的是伴随着80后一代人度过了许多感情上最脆弱的那些时刻。屏幕上还打出了她曾经饰演过的许多角色的影像,包括《人间四月天》里的张幼仪、《天下无贼》里的王丽、《粉红女郎》里的结婚狂。她说,原来以为自己是个怪人,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唱KTV,没想到真的有人娶她,还是个北京人。
本月初与刘若英面对面采访时,她就谈到,自己曾想过在结婚生子后淡出演艺圈,但李宗盛鼓励她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贪图安逸,你让那些听着你的歌长大的歌迷们听什么呢?后来她在给我的专辑上签名时,得知我的名字,还特意在后面写上“慢一点”。
而越是热闹,我越是想起那份孤单的票。
今天,也就是周日上午,门外传来紧促地敲门声,开门后快递小哥递过信件,几乎是飞快地向下一个目的地奔去。打开信封,我看到了那份刘若英演唱会门票,它确乎已经死去了,没有任何气色,没有任何脉息,我却不知道是谁谋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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