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隐全集》
好书如宝,挖后能得。盘点2015年,出版人颇“挖”出一些好东西。
首先是“挖人”,如美国作家巴塞尔姆,一生作品甚少,几乎从未斩获重要的国际文学奖项,一直被国内出版界忽略,今年却一连出版了他的三个中译本,即《白雪公主》《巴塞尔姆的60个故事》《巴塞尔姆的40个故事》,概括了其主要创作。
巴塞尔姆是后现代作家在今天,只要我们不知道怎么概括一个作家的写作特色,我们就一律称之为后现代。巴塞尔姆太独特,难称巨擘,但他注定不会被埋没,因为后来者会不断从他的作品中获得灵感。
多挖一个有个性的人,就为世界多保留了一种可能。穆儒丐的《北京1912》、严修的《严修日记》、瞿蜕园的《文言浅说》、梅勒的《林中城堡》等、陈定山的《春申旧闻》三集、马洛伊·山多尔的《伪装成独白的爱情》、穆旦的《穆旦诗文集》……这显然是一个持续的惊喜过程。
其次是“挖历史”,历史总有表象与深层之别,不挖则不知。以平克的《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为例,作者将统计学智慧融入到历史的分析中,作者发现,随着历史发展,人类暴力正日益减少。
那么,为什么20世纪还会爆发两次史上最大的战争呢?平克指出,与日常经验相反,概率事件总是密集分布,正如下雨,总是这里多点,那里少点,一次灾难的第二天,是下次灾难最可能爆发的时间,如果说战争爆发是概率事件,那么,它们在20世纪“扎堆”并不奇怪。
将不同专业的智慧融入到历史视野中,故《偏执狂》能阐明“疯子为何能创造历史”,《湖南人与现代中国》能揭出发生在中国湖南的“文艺复兴”,《满洲事变》能精确勾勒出集体理性的亏被,《欧洲霸权之前》能展示出曾经的世界体系……而这些图景,靠传统的、单一的历史视角,是绝不可能看清楚的。
其三,是“挖遗阙”,如《蒋百里全集》,较台版多出数百万字,蒋百里是著名军事家,抗战前较早向蒋介石建言,认为日军如从南向北攻击,极难防御,应诱使日军由东向西进攻,则有望进入持久战局面。自“八一三上海抗战”后,战局果然向蒋百里估计的方向发展,这为取得最终胜利立下了殊功,全面搜求先生遗著,应是一种致敬。
再比如《庐隐全集》,庐隐是中国现代文坛上第一位女权作家,36岁即去世,一生作品虽多,但都散见于各报刊,其中许多报刊影响力极小,已很难找到,在相当时期,编《庐隐全集》被认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今年却能推出6卷本的煌煌巨制,堪称不世之功。
所谓读书,无非就是品人、察史、补遗三昧,欲修炼成功,无一不需从挖处下功夫,这本是出版人的本分,只是这一“挖”字诀,如今常被“炒”字替去,所以才要对依然肯挖、依然在挖的人们,表达一份由衷的敬意。
作者:唐山
《秩序的沦陷》
2015年的人文社科类图书出版,总体上比较“疲”。大体说,首先是没有类似前几年叫好又叫座的好书,如“王鼎钧回忆录四部曲”、齐邦媛《巨流河》、《古拉格:一部历史》等等。其次,是国内原创的不足。2015年人文社科类图书,让人一下就能想起,既有美誉也有销量的原创佳作几乎没有。遗憾归遗憾,成绩归成绩。总体上的“疲”,并不意味着2015年好书太少,在社科类的引进图书和原创图书中,都不乏佼佼者。
首先,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和抗战胜利70周年,较好的图书就有《秩序的沦陷》、《罪孽的报应:德国和日本的战争记忆》、《二战史》、《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志愿者》等。《秩序的沦陷》是汉学家卜正民教授近著,作者选取江南五城(嘉定、镇江、南京、上海、崇明)为例,描述了日军残暴占领城市、试图重建基层机构的过程,并分析了地方头面人物与日伪政府的关系交织。“这里有通敌,有抵抗,但两者之外的其他行为要多得多。”借助对这种模糊行为的分析,作者考察了战争时期城市秩序的维持,以及生活其间的个人的心态、处境与选择,以求揭示一个复杂的战时社会。关于抗战的图书很多,但卜正民的研究角度可谓匠心独运。《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志愿者》是一份报告。
1940年9月 ,波兰军官维托尔德·皮莱茨基自愿前往集中营。他依靠过人的体能、智慧与意志力,依靠坚定的信仰,在里面成立了秘密组织,援助同胞,并不断向外界传递信息。1943年4月,皮莱茨基死里逃生,开始将自己的经历整理成报告上交,本书是其最完整的一份报告。书内详细记录了他在集中营里经历的世人难以想象的日子。但是,没有死于奥斯维辛的皮莱茨基,在二战结束后,被波共以“西方间谍”的名义处死。当家人到狱中探望时,皮莱茨基说,与这里相比,奥斯维辛简直是儿戏,苏联训练出来的波兰人简直心狠手辣。上世纪90年代,皮莱茨基获得平反,自此成为波兰历史上以及波兰民众心中的英雄,一个为了自由、信仰和祖国从容赴死、志愿献身的英雄。
优秀的人物传记历来不乏读者。尽管毛泽东的传记已经出版多种,但是,俄裔美国历史学家亚历山大·潘佐夫的《毛泽东传》无论如何都是很特殊的一本。它主要依靠最新解密的俄国档案而写成。同样特殊的还有即将面世(当当网已有预售,北京联合出版公司)的三卷本《胡耀邦1915-1989》,几年前,这套书的第一卷面世之后,后两卷迟迟没有出版。此番整体推出,为读者了解胡耀邦生平提供了借鉴和参照。尽管周有光的传记已有多种,《逝年如水——周有光百年口述》仍然提供了更多的历史细节,也更为详实。
在历史类图书中,翻译引进类的好书,明显比原创多。诸如《档案:一部个人史》《野蛮大陆》《德克勒克回忆录》《德克勒克与曼德拉》《美利坚是怎样炼成的》《耶路撒冷三千年》《当图书成为武器》等等。在有关南非史的叙述中,过多的光环被笼罩在了曼德拉身上,南非实现种族和解,主要原因似乎都是因为他的努力。有意无意之间,南非总统德克勒克,和以他为首的南非政府,为此付出的努力,一直少有人关注。
《德克勒克回忆录》的出版,弥补了这一缺憾。考虑到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替换,大都是以暴易暴,像德克勒克这样主动放弃权力,尤其难能可贵。作为一部非虚构作品,《当图书成为武器》记录的是诺奖得主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一波三折的出版故事。一部小说,由于冷战的特殊历史背景,居然引起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注意,资助本书出版,以此作为对付苏联铁拳统治的武器。能够有此殊荣的作家,在历史上还真不多。
以国内原创著作而论,比较好的历史类图书有《远去的都市》《历史学的境界》《我们三代人》《权力的毛细管作用》《学府与政府》等等。《远去的都市》从“劳动人民”“知识人与文化人”以及“小市民”三个研究主体出发,对1950年代的上海社会文化作一次重访,以期将历史巨变中那个远去的都市,拉回到历史的真实中。而汤一介先生在《我们三代人》中表现的忏悔意识令人感叹。对于“文革”中参加“梁效”写作组,汤一介表示“不能原谅自己”。对照某些人的言行,可谓云泥之别。
在社科类的引进图书中,《正义的慈悲》《美国民意》《阿伦特手册》《兴邦之难》《正义永不决堤》《人性中的善良天使》可谓佼佼者。天津塘沽爆炸事件,以及近日深圳发生的滑坡事件,让《兴邦之难》显得更有现实针对性。美国人可以从灾难性事件吸取教训,并由此展开调查,最后变革制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多难兴邦。否则,只是“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在经济类图书中,引进版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言简意赅,《人、经济与国家》是战后奥地利学派复兴的标志性作品。国内原创这一块,资中筠的《财富的责任与资本主义演变》,对美国百年公益发展的历史做了扎实的描述和分析,堪称这一领域的中文力作。而李炜光《大家的财税学》《权力的边界》,讲的是财政预算与政府治理之间的关系,这两本书,尤其值得好好读一读。李炜光的研究,可以让有着不同知识背景的读者,获得全新的现实认知。
作者:张弘
马云
“马云+”可以作为理解“互联网+”的好案例。在日本世俱杯的舞台上,虽然输给了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对于恒大淘宝俱乐部来说仍不失为成功的一年。马云从乌镇的互联网大会赶场到日本,作为赞助商给苏亚雷斯颁奖。这一年他的身影无处不在,投资恒大足球是个好样板,马云+地产+足球的组合,就像巴塞罗那队的三个超一流锋线组合,无坚不摧。马云和苏亚雷斯说了啥?马云说:”来恒大吧?“苏亚雷斯说:“买巴萨吧。”在微博上这样的话题都被玩坏了。一个笑话却也道出一个实情,想到马云,马上会想到的另一个流行语就是“买买买”。
随着去年阿里巴巴在美国的上市,今年拿马云当题目的书有增无减,包括阿里巴巴集团年初也出了官方读本——《马云和他的朋友们》,大晒马云的朋友去哪。遗憾的是,至今马云没有打过写书的念头,如果写毫无疑问会是年度大卖。马云不写,创办美国“支付宝”的贝宝公司创始人彼得·蒂尔的《从0到1》成了今年最火的读物之一。
“马云+阅读”的模式就是“互联网+成功学”。因此有一种鸡汤叫“马云鸡汤”。有人写马云给年轻人的12堂课,有人就写马云给创业者的24节课,马云可说是国内最火的成功学导师。像“马云:我的世界永不言败”这样的书名,更如同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经管版。今年马云登上央视《开讲啦》节目,笑谈“这个马云是谁啊?我最恶心的就是在机场看到这些书。
“年底的万科停牌是大新闻,微信上盛传的八卦话题是王石如何赢得一个女人而丢掉一个公司,那么马云一个人的成功背后又是多少败家女人的支持?想想今年的流行语,诸如“有钱就是任性”、“卖萌”、“卖脸”、“买买买”、“剁手”,或是淘宝旺旺上的“宝宝这厢有礼了”,“买卖”二字总被挂在嘴头上。中国游客甚至给日本贡献了一个年度流行词——爆买。马云一再希望,把淘宝打造成一个“梦想的平台”。那个梦想叫支付宝吗?
本土经管书热衷于泡制神话。今年《货币战争》的作者宋鸿兵为企业站台,在太原挨打,可视为这类“经管神话”戳穿后的现实闹剧。抓来找去,能给我们提供经管思维的还要靠引进。年终爆发的万科股权之争,“野蛮人”这个词上了新闻标题。这个词来自5年前出版的《门口的野蛮人》一书,该书根据当年《华尔街日报》的调查,讲述了17年前发生在美国华尔街的一宗并购案,正好契合如今王石面对的危局。正如美国投资人本·霍洛维茨在《创业维艰》中说的到位:“大多数管理书籍的重点都是如何正确做事,不要将事情搞砸。但我的经验却是,把事情搞砸之后,如何深刻理解那些你必须要做的事。”
在国内各式的年度热词评选中,“互联网+”都是热门之选,这个词更是写入了今年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有趣的是,腾讯和阿里都顺势推出了以“互联网+”为大标题的图书,两本书都像是企业内刊。马化腾说“互联网+”的“+”是连接,马云说“互联网+”的“+”是融合。无论是连接的或是融合,”互联网+“后面肯定应该有个词是“未来”。
回归头看看诸如《经济学人》、《纽约时报》或是《金融时报》的国外年度经管图书评选,全球化、不平等、气候危机和人工智能才是大话题。11月份在北京举办的世界机器人大会,让我们看到好莱坞电影中呈现的那些未来图景其实近在眼前。今年出版的《机器人时代:技术、工作与经济的未来》中,美国人工智能专家马丁·福特说:”中国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而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崛起给这个国家带来的既是挑战,又是机会。很多分析家预计,中国很快就会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因此,其能否成功应对这些挑战将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些对于未来的思考,都是引进来的。“马云+”让人想到的还是双11,“腾讯+”让人想到的还是俩Q。相形比较,2015年,“钢铁侠”埃隆·马斯克开发了一套家用太阳能储能电池项目,实现了对“猎鹰9号”一级火箭的成功回收,同时出手投资人工智能领域,虽然此前他曾无数次表示人工智能会”毁了人类“的。
你会认同,“互联网+未来”等于买买买?如果不能,那么还是把“马云鸡汤”放下吧。如果有一天,马云会写书,希望他写的不是买买买。
约
身为京城独立书店雨枫书馆伙计,须叔的2015年过得可真是不平静。
和台湾女书店一样,雨枫也是定位女性阅读与生活体验,是目前大陆首家女性主题书店,首推出会员制服务和“一日店长”活动,后来被许多同行借鉴采用。从2007年创立,雨枫伴随着图书行业走过了风雨飘摇的8年。2015年5月,我们被迫结束了崇文馆,原因简单:租约到期,而新的租金上涨超过4倍,我们无力承担。在三环内的布局出现空档。紧急情况下,我们在东单商圈找到了合作伙伴,4月迅速开始装修和搬迁。月底,雨枫新馆即开始试营业,一时间,新张书店让我们赢得了不少关注。
事情朝着好的方面发展。著名作家彭怡平、林特特、石咏琦、读库老六、萨苏、左壮、烟波人长安等纷纷作客雨枫新馆,我创立的雨枫科幻角系列沙龙也迎来了众多科幻大咖:刘慈欣、李淼、宝树、电子骑士、陈楸帆、张冉、夏茄……然而正是因为知名度的上升,使合作出现了许多难以解决的新问题,我们不得不又遗憾地暂停了新馆。前后不到半年时间,同事们被折腾得够呛!
在纸质书消费走向衰落的大背景下,我们对于书店的经营仍然太过乐观。一个书店的建立和运营,有太多不足以道的艰辛和困难了。只有在实体书店工作过的人,才能有切身的体会。而很多时候,做书店也好象在冲浪,不进则退,一退必进,否则就被打翻浪底。好在,雨枫抓住了北京市政府东迁和国家二胎政策的机遇,提早布局了常营馆和玉泉慧谷馆,后者位于太和妇产医院内,年底试营业。同时雨枫还成为中石油合作伙伴,借助智慧加油站升级,布局“加油书吧”项目,探索更多跨界合作,尝试纵深发展,谋求实体书店的转型与成长。希望在2016年预约雨枫的新景象。
同样艰难的还有很多书店同行。近年出现的来自民间的个人或社会组织创办的书店、公益性图书馆出现不同程度的运营困难,有的甚至被迫关闭。即使在市场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图书馆经费也基本来自政府。
这一年,我们遗憾地看到一些书店的结束,也欣喜有不少新的书店加入这个行列。其中的佼佼者有7月开张的北京第三家24小时店,中国书店北京雁翅楼店,从此书香西城不打烊;年初,杭州起家的小清新书店“猫的天空之城”入驻北京朝阳区龙湖长楹天街;当然还有世界上最孤独的图书馆——北戴河三联海边公益图书馆。今年五一才开放,原本远离尘嚣而无人光顾,因为读者和媒体的介绍迅速得到国人关注,甚至出现了一座难求的情况。
在国外,同样一座难求的还有一个非常另类的书店,它被称为“书店的头号杀手”,亚马逊首家实体书店Amazon Books。位于西雅图大学村,以其从网上销售中搜集到的大数据来推荐和售卖纸质或电子图书,非常精准;好消息是店里的图书价格和亚马逊网站上是一样的。当然,它的利润不是来自纸书,而是Kindle等,所以有专门区域展示亚马逊的Fire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电视机Fire TV/机顶盒等。所以我觉得它像苹果体验店多过书店,讲解移动阅读设备的专业人员甚至超过其他员工。为了保证购书体验,该书店限制进场人数,所以每天都上百读者排长龙等候,真是羡煞须叔!
不过,别以为只有外国书店才限制人数,咱们中国也有这样的。年底,退出《奇葩说》的高晓松兑现了当初的承诺,由其担任馆长的中国最大私立公共图书馆“杂·书馆”在京郊开张。免费、地方偏远、限制人数、采取预约制、只有提前网上预约持身份证才能获准进入……此书馆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市民前去参观。分国学馆和新书馆两栋独立的建筑,新书馆藏书二十余万,国学馆则收有线装古籍、晚清民国期刊文献、名人信札手稿等数千册,都来自私人收藏。
受亚马逊启发,当当也高调宣布开设实体书店,未来3年内要开1000家,且超八成要开在县城!浙江新华集团也迅速跟进,宣布将在台湾连开4家实体书店“博库书城”。
台湾最大的书店,也是PAGE ONE目前在台湾地区唯一一家分店宣称即将歇业。这家书店坐落于台北著名101大厦,2004年大厦刚启用时就入驻了、占地近2400平米,但后来面积却一直缩水。早前,位于香港铜锣湾时代广场的分店已于今年2月停止营业。这样,生意就要靠在中国大陆的五家分店了。联想到10月西西弗书店落户武汉宜家、11月诚品苏州分店开业、12月登陆“新三板”后的中信出版更是宣布将在“十三五”期间开出上千家书店,似乎实体书店的希望反倒是在内地呢?
今年一本热销的小说写的就是书店:《岛上书店》。它说,没有书的生活不是真正的生活。
据统计,从2010到2014年,我国成年人图书阅读率小有增长,人均纸书阅读量已略涨到4.56本。嗯,那就祝大家在新年里活出真正的生活。让我们约在书店,让脚步停留,让心行走……
作者:须叔
《飞鸟集》
馆译唐山
须叔因冯唐翻译的《飞鸟集》,让“译”成了今年躲不过去的一个热词。将“裤裆”“挺骚”等插到泰戈尔的文本中,确实太过分。但仔细推敲,郑振铎、冰心等人的旧译,也不够准确,所以在中文世界中,泰戈尔甚少“诗哲”气象,倒更像闺中待字的少女。
身为京城独立书店雨枫书馆伙计,须叔的
泰戈尔本用孟加拉语写诗,后将其中6个集子自译成英语,苦于诗不可译,故常一诗两译,一种分行带韵,以传达原貌,一种则不分行,亦无韵,以传达意思。汉译泰戈尔诗,多取后者为底本。可这种没办法的办法,竟被误读成“独特的形式”,成为中国诗人争相模仿的对象。
近代以来,像这样因“误译”添的乱,比比皆是。从马戛尔尼访华失败,到第一次鸦片战争谈判中的挫折,皆有翻译水平太差的因素。晚清王韬被李鸿章称为“不世英才,胸罗万有”,让他负责对外谈判,可严复却发现,凭王韬的口语能力,基本无法与外人交流,却长期身居要职。
严复自己又如何呢?他译的《天演论》与原作出入极大,基本是个人创作,堪称“豪杰译”之鼻祖,只是没想到,这种“豪杰译”至今仍在大行其道。
以书名为例,今年新书《金融危机简史》,本非史书写法,但为了销售,出版方便不顾原名(《因钱疯狂》)、不顾体例,生造出一个新名字,而这,已成当下通行做法,比如将《西方为何统治到今天》译成《西方将统治多久》,将《为什么信息增长》译成《增长的本质》,最搞笑的,是去年的《零成本社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社会怎可能零成本?原来竟是《零边际成本社会》的误译。
书名如此,内文更惨,比如将著名传教士闵明我译成多闵哥·那伐雷特,显然作者根本不具备相关知识储备;再比如将斯巴达人“征服者”这样拉风的绰号,译成“听话乖宝宝”;甚至将剖宫产术译成“凯撒闹剧”……类似个案,举不胜举,而更麻烦的是,太多经典名著被译得佶屈聱牙、难以卒读,其中很多还是国家工程 。
译过来却让人读不懂,为何还要翻译?可只要面上好看,有人赚钱,荒唐的事就会不断重复下去,因为阅读需要时间,等问题爆发出来,项目已结束多年,早已无人担责,所以翻译中最易暗藏“豆腐渣工程”,比如前年重译的胡素珊名著《中国的内战》,后半部竟满纸错字、病句,连一校水平都不够,居然也公开出版了。
翻译出版是了解世界的重要窗口,在当下图书市场中,10本好书中总6本是译著,可在当下,译者稿费却最低(一般只有千字40元),出版的成本却更高(要向外国作者付版权费),不粗制滥造,很难维持,可长此以往,将来怎么办?
这实在是一种悲哀:没有冯唐胡闹,就很少有人会想起“译”,可总这么糊涂下去,让大家都后悔的那一天早晚会到来。
作者:唐山
颜
无论承认与否,人人都喜欢看美的事物,连买土豆都会挑好看的。但颜值高便可出书当作家,是图书市场的一道奇景,也给向来标榜门槛高的作家圈添了些许淡淡的苦味。
2015年过得可真是4月的北大校园某个小广场上熙熙攘攘,远远看去还以为被广场舞大妈占领了,走近才发现是少女们捧着同一本书在热烈地讨论并等待着她们心中的偶像--苑子文苑子豪哥俩的新书签售。北大还只是他们最小规模的粉丝见面会,之后他们在全国各地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苑子文苑子豪不仅长得好看,还双双就读北大,这样的存在本身就很励志,至于写得如何,你喜欢就看得下去,不喜欢就看不下去,再说得直接点,你觉得他俩长得好看就看得下去他俩的文字。
接下来,张浩辰《我的世界只差一个你》、吴大伟《这世界,缺你不可》、沈煜伦《爱是一种微妙的滋养》……纷纷登场。
他们遵循的也是同样的轨迹:颜值高--走红--写作。
苑子文苑子豪走红的轨迹算是比较普通了,张浩辰、吴大伟、沈煜伦的爆红,一个比一个奇葩,跟文字无关。张浩辰在微博上发了一组在卫生纸上绘制的漫画“那些你很冒险的梦”;吴大伟在微博中晒出与自己年龄相差18岁的妹妹亲密生活照,哥哥妹妹都如此的漂亮,加上一段母亲再婚帮妈妈照顾妹妹的故事,善良的“中国好哥哥”从此被网友们记住;沈煜伦就红得更诡异了,在他还不出名的时候,他同性伴侣、已经是作家的沈肯尼电脑桌面意外曝光,让沈煜伦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这个时候,大家都突然对同性恋表示万分的理解和拥护,没人跟随美国探讨同性恋是否能合法化这样“世俗”的问题,而都众口统一地表示:“沈氏夫妇”怎么都那么好看!曾经还为传统观念、游戏规则等产生的口诛笔伐,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让粉丝们父母难以阻拦的是,这些偶像都是高学历,甚至是职场上的成功者,像沈煜伦创建有留学机构,吴大伟经营化妆品公司,都成绩不菲。不像若干年前的偶像,大都是低学历的演员、歌手,父母有一百个理由扯着孩子耳朵断舍离。
红了之后,出版机构闻到肉味,纷纷上门邀约出书。这让很多苦写多少年也没有出成书的职业作家们大跌眼镜。通常的出书流程是,作者直接向出版社投稿,或者在传统媒体开专栏,直到被出版社看中而出书,在汪兆骞的《往事流光》里就曾讲过王朔、王蒙这样的大作家,在当年出书经历过的非常艰难的过程。但在今天,这都不是问题,对于出版社,即使没见过小鲜肉的文字也没关系,看粉丝量就知道能卖得好--换句话,靠颜值攒的这些人脉,写什么样都卖得出去。
其实早在2013年起,鲜肉们已经开始活跃起来,有《直到四季都错过》、《文子浩森一起走》等作品问世,可惜并未成气候,而红的模式,也还大抵是先有持续发表的文字和摄影作品,作者本人再走到台前。为什么颜值作家会在2015年大规模爆发?不仅仅因为颜值作家这几年人气的积累,IP带动的立体经营,真正的根源在于90后的阅读特点。
刚刚或准备步入职场的中国90后,大都是独生子女,在他们成长的环境里没有兄弟姐妹一起玩耍,又因为安全问题很少与其他朋友来往;他们在网络和电玩中成长,喜欢展示个性却又分不清虚拟与现实;家庭之间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竞争激烈的就业环境,都让他们感到恐惧和压力。于是,他们喜欢读有趣的、励志的、不太长的文章来放松或温暖自己,那些深刻的、复杂的、严谨的所谓的文学作品,对大多数90后来讲,是一种折磨。而且,沈煜伦、吴大伟们的文字浅显易懂,美图丰富,对于文化水平并不高的人阅读起来也没有障碍,继续扩大了市场。
只是,90后也会长大,他们不断增长的阅历和文化修养,终将让他们选择更优秀的作品去阅读。那个时候,颜值还有意义吗?而从鲜肉作家的角度,当他们逐渐长成老腊肉,还卖什么呢?而即将成长起来的00后,谁又判断得出来,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土豆呢?
作者:蔡岫
签
把“签”当成年度汉字其实并不是我的创举,这个想法不仅很多人有过,甚至已经有人把这个字当成去年的年度汉字。
比如中国原创泛幻想电子杂志《不周BUTJOY》的主创人员,就把这个“签”字当成去年的年度汉字,用来解释中国幻想文学在2014年的发展。郭敬明几乎签下所有“新生代”科幻作家;刘慈欣几乎全部作品的影视改编权被签走;银河奖、星云奖的颁奖活动中必然有各种各样的签约仪式……
在他们的理解当中,签“字事实上是对科幻作者和作品资源的大肆抢掠。与其说代表了一种尊重版权的态度,毋宁说反映出一种急不可耐的心态,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一种揠苗助长的冲动,一种杀鸡取卵的欲望。
因为“签”,只是摘取果实,不是栽种,不是培育,不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按照时令耕作,不是你挑水来我浇园的产业衔接,而是管收不管种的砍树头,不管三春鸟还是四月鱼,统统打秋草。中国奇幻正式进入漫长得不可预期的休渔期,而中国科幻则刚刚结束单纯到单调的儿童期,就又被直接拉进灯红酒绿的声色场,在莺歌燕舞丰乳肥腿的资本世界里,这块小鲜肉能保鲜多久,是个问号。
这些主创人员发出这样的疑问,是有历史背景的。
以中国科幻领域的现状来说,可供科幻小说发表的杂志平台正随着杂志萎缩的大环境出现了萎缩,能供作者们逐渐成长的平台并没有随着大规模的签约而得到发展。
我十分认同以上的说法,而且我也认为,2015年的这个“签”字,在资本的推动之下愈演愈烈,而实际的产出却让我感到并不乐观。
同样以国产科幻小说这个角度进行分析,以我的个人阅读体验来看,除了年末大规模宣传、据说非常好看但我个人觉得还是并不好看的《天年》之外,今年的国产科幻基本上是没有优秀的长篇产出的。
2015年我所做的“实体书消费者评测报告”当中,曾多次涉及到在星云奖或者银河奖当中入围的长篇作品,在我看来没有一部好看的,其中部分作品我都不想用“不好看”来形容,准确的评价是“很难看”。如果说我的感受只是我的私人意见的话,更客观的结果是2015年的银河奖以及星云奖均没有长篇获最高奖。我甚至认为这种状况会持续到2016年,到时候八成是《天年》得双奖--但这又有什么意思?
优秀作品的缺乏和从去年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的签约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显然更商业化的操作并没有给市场带来更多新鲜的作品,造成这样现象的原因可能很复杂,但我更愿意用“揠苗助长”来形容。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市场的签和作品的成熟度一起进步,现在则是有一只大手在将前者拉扯到无限大,好像给出了一个很光明的世界,而后者的跟进以及实际运作却跟不上。
签影视、游戏等衍生产品当然也是类型小说的一大现象,作为大热IP的《盗墓笔记》在今年交上了一份名叫“网剧”的答案,从点击量和播放量等硬性数据来看,好像是十分热闹。但有多少人热切地去看,就有多少人在心中犯嘀咕,这样五毛特效、剧情拖沓的网剧真的是大家所期待的吗?另外还有更加莫名其妙的《九层妖塔》,中间的版权纷争放在一边不谈,倒是建议大家去看看谷阿莫的五分钟吐槽,绝对比花电影票钱给你带来的体验更有趣。
作者:舒龑
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