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1日讯,互联网时代,好多词都被用坏了,什么高贵冷艳、文艺青年、不忘初心,都成了骂人的话,“情怀”也差不多。但是,我在这里还是要用回“情怀”这个词的美好意思。
“情怀”,是我做这篇《读库》评论时,想到的第一个词。一个有情怀的老板,聚集了一群同样有情怀的人,坚持十年出版一本杂志书《读库》,也吸引了同样有情怀的读者。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读者来到读库的办公室,提出要买书,读库的工作人员问他要买什么书,他说:“我不知道要买什么书,我刚装修了房子,想要显得有品位一些,你们就给我来一万块钱的书吧。”
读库的创始人张立宪,江湖人称“坛子脸老六”,十年前不想要“一望到底”的舒适生活,辞掉了稳定的工作,夫妻双双来到北京;又放弃了被许诺“很有前途”的职位,从一万块钱起步,要做自己喜欢的书,这就是《读库》。
现在读库的全年订户大概是一万三千人,每期固定销量在3.8万册左右,但《读库》是没有多少时效性的杂志书,可以长期销售,例如刊登郭德纲专访的第一期《读库》最初发行了 1.2 万册,之后一再重印,如今累计销售了 5 万册。
从销量来算,读库是一个非常小众的产品,它不是那些动辄百万、席卷全球的现象级畅销书。事实上,整个图书出版业都是“小众产品”行业,市场上流通的图书达300万种,只有极少数的图书最终成为畅销书,大多数图书的去处是低价折扣店和化浆池。长期以来出版商和书店多以畅销书为中心。但是,网络的发展给冷门书的传播和销售提供了空间。
《读库》,做的是最传统的纸质出版,但是它诞生在互联网时代,也成长在互联网中,从编辑到发行都能垂直到达读者,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互联网产品。
张立宪早年混论坛,曾是西祠胡同“饭局通知”的版主,读库诞生之初,博客刚刚兴起,张立宪把自己的编辑过程在网络上直播,和读者分享。微博兴起后,又转战微博。张立宪很多好朋友都是记者、网络名人,例如柴静、白岩松、刘建宏、陈晓卿、罗永浩、王小峰等。他们喜欢读库、宣传《读库》,柴静还主持了好几届的《读库》年度读者见面会。张立宪也从不给记者所谓的车马费,他曾经对一个记者说:“如果你的追求只是拿个车马费,你一辈子也就只能赚点车马费。”报道《读库》的记者都是发自内心喜欢读库的人。
而张立宪本人就是《读库》最大的媒体传播者,他是一个不善口才的人,但是写的文章有一种质朴的感染力。张立宪在博客、微博、豆瓣、知乎、微信公众号上都写文章,谈他如何选择一篇文章、如何制作一张藏书票、如何选择印刷的纸张。为了纪念《读库》十年,他们用玛格南图片社以“读”为主题的照片作素材,出了一本黑白照片集《读》。2015年秋天,读库邀请摄影师朱朝晖根据《读》的构图和意境,在北京进行翻拍。张立宪写到一个花絮:其中有一张是学者李辉坐在轮椅上看书,俟拍摄一完成,李辉从轮椅上从容跃下,围观群众惊呼:天哪,他站起来了!这就是读书的力量。
张立宪时刻跟随传播手段的变化,去年读库的微信公众号连续发布了多条短视频。张立宪拿着自己做的书侃侃而谈。这些短视频,无不有着精致的开头、三个以上的机位、讲究的用光。
《读库》每年都做年会,张立宪用互联网似的自嘲自谦宣扬情怀,十周年年会上,他说的第一点是“我们没那么重要”。在好书层出不穷的市场上,张立宪的情怀是从容、平和,很谦卑地把书一本一本地做好。他是在用一种手工艺人的精细做图书。直到今天,绝大多数的图书封面都是电脑制作出来的,但张立宪从十年起,就专门给图书拍照,用光、造型都堪比明星杂志封面。
《读库》因为小众反而自由,他们就是做自己真心喜欢的,非常任性,一篇文章就占了半本书,比如关于德国司法案例的系列文章,以及占据九十多页的古罗马建筑论文。
《读库》的选题以非虚构见长,他们不会刻意迎合社会热点、新闻热点。反而是《读库》刊发的许多无名作者、非热点成为出版热点,比如“文盲奶奶”姜淑梅、《下乡养儿》、《最后的耍猴人》等。
《读库》会把一个很小的点做出大片气质,比如台湾建筑师姚仁喜,他是怎么从一张纸上的草图开始,盖成一个有砖有石、有阳光、有空气、有风的实体建筑的。又比如说一个游戏开发团队,是怎么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勾画出整个世界的。
当《读库》出单行本书之后,依然情怀满满。京剧书《青衣张火丁》、《共和国教科书》、生活美学类图书《传家》、以色列女总理的自传《我的一生》等都非常精美。《传家》第一版,张立宪不满意,全部销毁重做。张立宪喜欢《巴黎烧了吗》,在最开始的《读库》上就写了长篇书评,现在又买下版权自己来出版。《读库》每年出的小本子、日历,也成为文艺青年的最爱。今年我就收到了其他出版社买的《读库》小本送给我,送礼的人说:“我们自己社的小本子实在拿不出手。”
2015年,《读库》编辑出版了玛格南图片社有关阅读的黑白照片集《读》,后又邀请摄影师朱朝晖根据原作的构图和意境,在北京进行翻拍
张立宪任性而不高冷,他会不厌其烦地解释自己的想法,会在网络上展示自己类似恋物癖的执拗。他会谈平整度、墨色、手感和松紧度、开本的选择,他会考证印刷的每个细节。读库的出版物正是挑战了互联网时代“书会死亡”的成见,虽然一个粗糙的图书产品很容易被电子产品取代,但是一个精美的纸质艺术品无法用电子书来还原。
传统的出版非常依赖代销渠道:出版社把书发到书店和大网店,书店和网店收取一笔不菲的渠道费用,半年一年才把回款给出版社。曾经有一年,一笔三十万的回款迟迟不到,多亏作家杨葵一个朋友的慷慨解囊才让读库免于破产。此外,代销的店对非畅销书也没有多少销售积极性,卖不完反正就退回出版社。书是不是受到了损伤,发行方也不在乎。张立宪无法忍受这样低效、不爱惜书的发行方式。正是互联网给了读库机会去建立自己的直营、直销渠道,2008 年 2 月,《读库》开了淘宝店。2012 年,张立宪拿了一本不出名的诗人的小诗集做直销试验,两年卖掉了一万两千本。如果采用传统渠道销售,这种书也就能卖两千本。现在在北京的鼓楼西剧场、雕刻时光咖啡厅,读者还可以通过扫描二维码下单。读库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个生产、销售的生态圈。张立宪说在这个生态圈中,“幸福得直哼哼”。
很多出版界的人说,读库是不可复制的,因为他们出版的品种很少,张立宪当然可以看完所有的书稿,从选稿到年会亲力亲为。但是我觉得,在这个时代,有人去做大的事情,有人去做小的事情,把一件很小的事情坚持做到极致,不是也很难得吗?在《读库》身上,我看到互联网成为情怀的助手,而非杀手。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作者:李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