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中，许多职业身份都有男女两种形式，比如actor（男演员）和actress（女演员），waiter（男服务员）和waitress（女服务员），policeman（男警察）和policewoman（女警察）等等。不过我们不谈这些丰富的词汇，只谈最简单、最基本，也最常用的第三人称代词。

我们知道，英语中第三人称单数代词有三个，三个单数代词各有分工： he指男性，she指女性，其他情况用it，对应的物主代词分别是his、her和its。而复数代词只有they一个，无所谓指代的对象是男是女，也无所谓是人类还是非人类。

女权主义者对于英语中“男女有别”的“不满”就是从第三人称单数代词开始的。早在上世纪末就有女权主义者主张使用“shero”，与带“he”的“hero”（英雄）相对（尽管英语中早有heroine这个和hero对应的女性形式）；还有人主张发明一个新词“herstory”，与带有“his”的“history”（历史）抗衡。但其实，无论是hero里有一个he，还是history里有一个his，都只是一个巧合：hero来自法语heroe，可以追溯到希腊语和拉丁语的heros；同样，history来自法语的estoire/histoire，可以追溯希腊语和拉丁语的historia。希腊语、拉丁语或法语中的第三人称单数代词都并不写作he或者his，所以女权主义者的呼吁显然没有词源学的依据。虽然如此，这还是在那个年代树起了一面张扬的大旗。

让语言的归语言，有人建议用不分性别的复数形式they（及其对应的them、their等形式）来取代“男女有别”的第三人称单数形式。随着人们对于避免性别误解、尊重性别中立的呼唤越来越强烈，在正式文件中往往使用“he or she”、“he/she”或“s/he”来消除混淆和歧义。不过这样的形式有些冗长，或者只适合书写而不适合口说，所以用they作为第三人称单数代词在口语中和非正式场合变得越来越普遍。早在14世纪，乔叟、莎士比亚和简·奥斯汀等英国作家已经在使用表示单数的they，所以这么做也算有先例可循。下次看到别人说“Everyone has their right to chase their dream”（每个人都有逐梦的权利），可别再说是病句了。

有人说，汉语的第三人称代词也分男性和女性啊。不要被汉字蒙蔽，无论是“他”、“她”还是“它”，都只是读作tā这一个词的不同写法。最早人们假借“它”（本义是“虫”）字记录第三人称代词，后来写作“他”。“她”字本身的历史其实很久，南朝顾野王《玉篇》说“她”字是“姐”的古老写法。不过五四时期，刘半农第一次把“她”用作指代女性的第三人称代词，还写下了《教我如何不想她》，让“她”字一直流行至今。大概受此启发，不仅出现了“牠”（表动物）和“祂”（基督教徒对上帝、耶稣或神使用的第三人称代词），还有人坚持使用和“你”对应的“妳”。
有个德国姑娘对我说，汉语真平等，男女都用一个代词表达。

话可不能这么说，因为语言学范畴的性（比如阴性、阳性和中性）有时未必和生理性别（sex）和社会性别（gender）对应。比如在德语中，裙子（Rock）是阳性，裤子（Hose）是阴性，月亮（Mund）是阳性，太阳（Sonne）是阴性，小女孩（M?dchen）呢，却是中性的！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有一句翻译：“这第五条裙子并非永远排行老五。同它（严格对译的话应该用‘他’）的弟兄们一样，它也得服从轮换的需要。”用语言学范畴的阴阳中性谈某种语言甚至语言使用者对男女平等的态度，有点没根据。

有趣的是，在语言发展史上，第三人称单数代词好像一直处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状态。“she”是2000年由美国方言协会评选的“千年一词”（Word of the Millennium），理由是在12世纪“she”的正式出现，扭转了英语中没有独立的表示女性的第三人称单数代词的局面（当时如果要指代单数的女性，得用不分性别的第三人称复数代词）。

无独有偶，汉语本来不分男女，五四时期却变得“他”“她”有别，“她”字还被认为是五四时期中国人“所发明的最迷人的新语词之一”。可现在，人们用they表示第三人称单数，何尝不是对历史的“复辟”；汉语的非正式书写中，也更倾向于用一个拼音TA代替“他/她”需要出现的情况。原本不分彼此，却要泾渭分明；原本一分为二的，现在又要合二为一。究其原因，大概要求“独立”时，要分明；要求“平等”时，要合一。语言是思想的武器和阵地，这大概是人们对于语言的“男女有别”和“男女平等”如此看重的原因。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作者：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