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0日讯,“这栋楼和西城的福绥境、崇文的安化楼一样,是咱宣武区的公社大楼。”一位居民先生说。他正在收拾破烂,把很多半辈子不曾翻腾的旧物堆放在楼道里。他的家在宣武区菜园街2号楼靠南边的单元。
菜园街2号楼。
铁盒的鞋油。
我从这堆破烂儿上捡回来一个铁盒的鞋油。上海日化三厂产品,一拧旁边的把手就能打开盖子,这种包装现在很少见了,但80年代很常见。
刚说什么,宣武区的公社大楼?宣武区也有公社大楼吗?
先说说,何谓公社大楼?
福绥境大楼、北官厅大楼、安化楼,分别为西城区、东城区、崇文区的“公社大楼”,此前已有很多报道。
崇文区广渠门内的安化楼。
近些年的报道说,50年代末,北京曾规划,在四个城区各建一栋大楼。于是在1958年大跃进中,福绥境大楼、安化楼、北官厅三栋公社大楼建成。
这是从白塔寺药店楼顶北望。左侧的淡红色就是福绥境大楼。拍摄于改造前的白塔寺药店,现在这个视角已经消失了。
所谓公社大楼,最典型的特征是拥有公共大食堂——家里的铁锅都大炼钢铁去了,如《活着》里的记载。当时能住进楼房,绝对算得上是很高档的生活条件。
为什么说,宣武区“没有”公社大楼呢?
2011年中国青年报的一篇报道里面,是这样说的:
“最终,西城区的福绥境大楼、东城区的北官厅大楼以及崇文区的安化楼根据同一张标准图相继开工。由于“宣武区底子最薄”,计划中位于白纸坊的公社大楼则没有动工。”
但是,据北京地方志的《宣武区志》中,区域规划章节记载:
“1958年4月,北京市对《北京城市建设总体规划初步方案》进行重大修改,强调城市建设要考虑将来向共产主义过渡,要着重为工农业生产服务,为工农商学兵结合、消灭三大差别提供条件,居住区按人民公社化原则建设。根据这一指导思想,区在白纸坊建设了两幢公社楼。”
矛盾显而易见。宣武区到底有没有公社大楼呢?
下午,白纸坊,拆迁改造的地块上,穿梭者数不清的收废品小三轮。有的上面拉着一台空调,有的拉着旧书。装满了废纸的小卡车暂时按兵不动,等着半夜出城。
一拆迁,收废品发财啦。
是的,白纸坊,所谓公社大楼曾经存在的地方,现在正在进行棚户区改造。
“一共你给我12块钱吧。”一位先生对摆地摊收旧货的小贩说。他拿来了一袋子磁带,大都是90年代港台歌星的专辑。小贩已经给了10块钱,挺不情愿地,抽出一张一块的,又抽出一张一块的。旁边的大姐说,“当年9块9一盘买的啊。”
收旧货的小贩地摊儿。
这位先生拿着卖磁带的12块钱,站起身,没着急往家走,跟旁边的老街坊就聊上了,“我的抽油烟机,这刚用了几年,收废品的说五毛钱收。我草他大爷,转身拿起个锤子,当场把抽油烟机给砸了。”
不远处一个大姐追着另一个收废品的小贩,“等等,我那饮水机里有东西。”原来是几个保温杯,藏在饮水机的柜子里了。小贩挺痛快,二话没说。不过大姐饶了一句,“要是都给你,哪能五块钱啊。”原来饮水机卖了五块钱。
“另外我还得问你,”还是这个大姐,“旧书本多少钱?”小贩回答,“九毛一斤。”大姐听了,“行嘞,我再去找家门口那个收废品的,他要也给九毛我还不答应了呢。”
而一位大叔直接从收废品的三轮车上,花五块钱买走了几本旧书,其中包括50年代的语文书。“那个时候高中生学的都是有用的东西。”他翻开书,老语文课本的课文,是毛在政协会议上的讲话。
旁边是三层高的老楼房,三楼的窗户下面有一块块被涂盖红色的方块,那是以前写过标语的痕迹。
既然已经被盖上了,我想没必要再去反驳这位大叔。
老楼,写标语的地方是三层的窗下。
而这一车旧书中,我看到很多的《大众电影》,很多六十年代的建筑杂志,还有牛皮纸袋包着的《第60中学规划方案》。
路旁有一个铁架子的燃气灶,“当年这个煤气灶要花钱买,老人们都不爱用,宁可用火炉子做饭。后来想买国家还限制了呢。”一位先生说,“你再想花一两百块钱都买不到。”
他说的是政府推广煤气罐儿的事儿。而今,这个破灶台恐怕连5块钱都不值了。废铁而已。
老灶台。
这,便是咱北京的拆迁。
而就在白纸坊改造的这片区域的西北角,有一栋楼房,楼号为“菜园街2号楼”。只有五层,但每一层的层高明显高于常见的楼房。
这栋五层的公社大楼位于菜园街路边。
此前我去过安化楼、福绥境大楼,很有名嘛,城市活化石。东城区的北官厅大楼,大约是在2001年已经拆迁改造,另外则两栋还在。
但确实从没听说过宣武区也有公社大楼啊。赶紧用手机搜了一下,便是本文开头的那段报道中青报的报道。
“都是盖人民大会堂剩下的料。”这种说法,在其他的几处公社大楼也会听得到,并不新鲜。而这位居民先生,是从70年开始住在这里,并非建成初期的“原住民”。
他说,这栋大楼建设初期,还曾经打算将其作为广安门火车站的配套招待所,但这一计划很快搁置。证据是,居民们刚搬来的时候,每一户里面都有上下水,并且还有浴缸。
楼道里,吊灯上的装饰。
广安门火车站至前些年停止运营,一直都是货站,这段规划看来也没有付诸实施。而北京西站则是在1996年建成,之前叫做西便门火车站。
楼下,一位大婶正把破烂卖给小贩。她是在1967年搬到这里来的,她也说,这里就是宣武区的公社大楼。之前楼房的一层,是宣武区塑料厂,一个普通的工厂。
“当年的工厂,在夏天给工人们自制盐汽水儿喝,我们一帮孩子悄悄溜进去,看到没人,就偷汽水儿喝。”
楼下小贩收到的废品,万宝电冰箱,单开门的,应该够30年了。
大婶家在四楼,窗户朝东,“当年看不到什么建筑物,全都是平房。”于是逢国庆节,孩子们都会跑到楼顶上,远远地望着天安门广场放花。
楼顶上是约有半人高的女儿墙,即便是平常的日子,孩子们都会跑上去藏猫猫。
这里每一层都有公用的厨房,安化楼的情况也类似。这里可能也曾有公社大食堂,但这个美丽的梦想早就破碎了。
于是,这种家里没厨房的老楼,大都会有腾退的空间,给居民们做饭。
厨房里满是油泥。
我小时候家住筒子楼,可能当时北京市有要求,楼道里不能做饭,避免火灾隐患。于是就有一个邻居分到了其他房子搬走,空房子腾给几户居民用作厨房。
有的居民说,这里最初的住户来自军队系统,也有人说,最初的住户也有一些社会单位的工作人员。
无论如何,当年能住进这样的楼房,一定是有点儿“社会地位”的,其它几栋公社大楼情况类似。“这楼里走出去的作家可多啦。”
面对公共空间,人们情绪也是纠结的。既希望生活环境更好,却也少不了不太负责的人。于是,公共的生活环境与人民公社化生产一样,“木桶效应”明显。
楼道一角,脸盆架子。
小狗,老楼梯。
别看这栋大楼要腾退,实际上并不会拆掉。问了问拆迁办——应该说是征收工作人员,一位老哥说,这栋楼本来不在此次改造范围,后来把它加进去了。虽然与附近棚户区、简易楼的政策相同,但这栋楼本身并不会被拆掉,“很结实,没必要拆。”
至于将来大楼干什么用,就不得而知了。
地方志说,宣武区当年建了两栋大楼,那么另一栋是哪里呢?恳请了解老楼历史、未来的朋友留言。
来源:微信公众号 猫儿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