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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瀛汉风

2016-05-03 14:34 编辑:TF003 来源:网络

中华文明是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灿烂、最多姿多彩的文明之一,绵延不断五千年,为中国乃至整个东亚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文明的直观体现,除了经书典籍等思想体系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艺术成就。敦煌壁画之所以能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标签,就在于它能真实而直观的体现古人超一流的智慧和艺术创造力。然而一个可惜的事情是,中国历史上战乱过多, 自秦始皇毁六国名城,项羽火烧咸阳之后,历朝历代都难以走出毁坏前朝文化的怪圈。汉唐宋元历朝所创造的艺术成就,流传至今的万不存一,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作者 谢田


 

东汉 倭奴国王金印

汉委奴国王金印

中国文明在古代有广阔的辐射范围,形成了一个中华文化圈。在朝鲜、韩国、蒙古、越南等国,都有部分古代中国文化艺术的成就留存。尤其是日本,从其文明诞生之初,就努力吸收中国文化并加以保护,大量在中国早已不存的古代文化风貌在日本却得以保留。

孔子曰:礼失求诸野。我们祖先创造的文化艺术财富,无论流传在哪里,我们都有继承和发扬的责任。某种意义上,中国文化已成为全人类共同的遗产,在保护文物和宏扬传统文化已成为全社会共识的今天,了解一番留存于日本的古代中国文物,借鉴日本在文物保护方面的经验,对于中国文化的传承与发扬无疑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1、东汉赐予的金印保存完好

日本和中国的交流开始于约两千年前。据《后汉书》记载,公元57年,倭奴国极南地有使者来华朝贡,汉光武帝敕封其王,赐予印绶。令人惊奇的是,东汉时皇帝赐予的金印今天还能看到,它藏于日本南部九州的福冈市博物馆,印上写着“汉委奴国王”五个字,是日本的国宝。1981年在扬州发掘出了东汉的广陵王玺金印,是公元58年制作的,专家通过比对,认为这两个印时间相差只有一年,工艺几乎一样,有可能是同一个工匠的作品。

从东汉到隋朝以前,日本一直通过对华的朝贡,来吸收文化并得到敕封。这个时期在日本叫古坟时代,出土的文物有时会带有鲜明的中国风格,包括铜镜、壁画、盔甲等。尤其是有一些精美的镀金马鞍,好比大阪丸山古坟出土的金铜透雕鞍金具,透雕纹饰华丽复杂,是大陆传去的舶载品,和辽宁北票出土的北朝马鞍非常类似,反映了当时中华文化圈的最高工艺成就。到了隋朝,日本出现了其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人物:圣德太子。圣德太子极度推崇儒释两道,他于公元604年公布“宪法十七条”,让日本全面学习中国的文化制度,并派出遣隋使到中国,直接学习中国的文化艺术并将之带回日本。

2、唐代建筑留存二十多座

圣德太子时代留下的文化遗产,最经典的就是奈良的世界遗产法隆寺。法隆寺始建于公元607年(隋炀帝大业三年),目前遗留的主体建筑,根据对建筑木材的科学分析推算,大约建于公元650-670年左右,相当于中国唐高宗在位的时期。这个时期的木结构建筑在中国早已不存,中国现存只有三座唐代砖木建筑,最古老的山西五台县南禅寺大殿建于公元782年,此外还有两个唐代晚期的建筑。而日本保留了二十多座相当于中国唐朝时期的古建筑,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令人惊叹的。

法隆寺的西院伽蓝,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群,院中塔堂并立,建筑的很多特征都是孤例,推测和南北朝时代的中国建筑风格高度相关,现在只有敦煌壁画上才有与之相似的东西。尤其是五重木塔,平面是四方形的,结构优美,中国现存的古代木塔已经没有这个样子的了,相当于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活化石。还有东院伽蓝的梦殿,据说是在圣德太子居住的地方修建的,是一座八角圆堂,立柱略内倾的做法是唐代建筑的明显特征,然而国内已经没有同类的早期建筑了。

除了建筑之外,法隆寺等早期寺庙还保留了一些南北朝至唐初风格的雕塑,每一个都精美典雅。比如,法隆寺金堂里的铜造释迦三尊像(623年),照铭文的记载是圣德太子的等身像,作者鞍作止利是南北朝时期东渡日本华人的后裔,他用北魏晚期的风格制作了佛像。中国也留有当时的佛像,但全都是石雕,如大同云冈石窟和洛阳龙门石窟等,石雕的精细程度一般是无法和木雕铜铸相比拟的。法隆寺的佛像是精工铸造的,细节保存完善,佛手的指间有蹼,像鸡鸭禽类的脚掌一样,意思是可以普度众生,无有遗漏,这种细节在石雕上就看不到了。

有些佛像的风格,连石窟里都找不到了,只有在考古过程中能发现一些类似的残片。如法隆寺金堂里的四大天王像,风格极古,世所未见,只有成都发掘的南朝石造天王像残躯和其有类似之处。还有法隆寺梦殿的救世观音像,通过姿势造型可以判断和中国南朝佛像有类似,但是国内考古发现的南朝佛像不是残缺就是很小,巨大的精美木雕就没有了。

3、寺院保留多件传世孤品

奈良法隆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群奈良法隆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群

日本寺院的一个优势之处在于其传承可以千年不断。中国寺院历史古老,但是由于战乱太多,法脉传承的年头一般不长。河南洛阳的白马寺,号称是两千年前东汉古刹,但实际上在历代被摧毁过多次,现存建筑是明代嘉靖年间的,寺内佛像文物是1972年周总理下令从故宫慈宁宫调运过去的清代文物。而日本法隆寺的传承自公元七世纪以来就没有断过,千年累积不可小觑。1878年,由于日本明治政府的宗教压迫,法隆寺濒临破产,于是僧侣们将318件自开寺以来传承的宝物献给政府,换到了寺院维持的经费。这些宝物现在收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有11件被列为日本国宝,其中四件直接来自唐朝,如细字法华经和海矶镜等,其他的文物也都间接展示了唐朝时期的佛教风貌,是珍贵的历史遗产。

日本派出遣唐使向唐朝全面学习文化,是日本古代历史上最重要的一页。当时日本举国家之力,派出最好的官员、学者、僧侣,前往中国全面学习所有能学的一切,然后大量购买各种书籍经卷古董珍玩回国。由于当时年代太早,几乎留下点东西就可能是传世孤品。

4、正仓院,再现盛唐的时间胶囊

在日本奈良的世界遗产东大寺里,有一个国宝古迹叫正仓院。这是个建于公元八世纪中期的仓库,高14米,东西宽9.4米,南北长33米,地板悬空,离地2.7米。这样的设计让湿气、虫害和盗贼都难以进入。仓库的四壁是用横截面为三角形的巨木垒成的,内外空气隔绝,一年四季温度变化不大,而且湿度稳定。如此优质的文物保存环境,在今天也是可圈可点的,在唐代时期可以算是最好的了。公元756年(日本天平胜宝八年,中国唐玄宗天宝十五年),日本圣武天皇驾崩,光明皇后为了祈求冥福,将其遗物大量捐予东大寺。此后历经一千多年,无数战乱灾变,整个东大寺数次被烧毁重建,而正仓院居然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成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时间胶囊,也是世界考古史上独一无二的奇迹。

圣武天皇的时代,是日本全面彻底向盛唐学习的时代,什么东西都力求一模一样。正仓院里的文物共有九千多件,无论是从中国运回的还是日本制的,都真实地再现了唐代的风貌。其中最珍贵的是一批遣唐使带回的乐器,其螺钿装饰之华丽堪称天下无双。其他文物也都令人惊叹,奈良国立博物馆每年秋季会有一个为期两周的正仓院文物展,每次展出几十件文物。笔者去过2015年的第67回正仓院展,看到很多前所未见的珍品,像如意、拂尘、袈裟之类,样子都和现在不同,只有在古画上才能看到。还有的文物可以和古代文献对照,如红牙拨缕尺,它用象牙制成,上面花纹精美,是唐代宫廷制度的孤证。史书记载,每年二月唐朝皇帝要给臣下赐予尺子,红牙尺是赐给翰林学士的,这种东西中国早已不存,只有正仓院留了下来。另一个特别的例子是毛笔,宋代以前用的都是硬芯毛笔,苏东坡据说是最后一个用硬芯的,后来都改软芯的了,硬芯毛笔的实物中国没有流传,正仓院保留了几根,但是工艺太复杂,目前还无法复制出来。

中国境内保留的唐代文物除了几张古琴和少量书画之外,没有多少传世品,地下发掘出来的文物大多是金石陶瓷一类,木制纸质的就很罕见了。日本是个湿度很高的国家,东西很容易发霉,博物馆展出文物往往都是一两周的时间就要回库保养,这种糟糕的环境条件下竟然能流传如此众多难以保存的唐代文物,可见代代珍藏还是很有效果的。

5、东渡的扬州工匠

留下的唐代作品

奈良唐招提寺的金堂佛像

奈良唐招提寺的金堂佛像

和正仓院创立几乎同时,扬州大明寺鉴真和尚在日方的屡次邀请下终于东渡成功,同行的二十多人中有专业的工匠,他们把盛唐时期南方的艺术风格带到了日本。现在的扬州早已不存唐代的地面文物,然而在奈良的唐招提寺还能看到唐朝扬州工匠的作品。最典型的是唐招提寺的金堂,那是唐代南方佛殿的真实再现,现在国内很多仿古建筑都是模仿它的。佛殿中的卢舍那佛是现存最大的干漆造像,法相庄严,佛体后背光上有千尊小佛,制作精妙,向世人展示了盛唐佛教造像艺术的高超水平。

说到造像,还有一个寺庙不可不提,那就是奈良的世界遗产兴福寺。兴福寺起源很早,和中国也有渊源,寺内有一个国宝叫华原磬,工艺高超,相传是唐高宗钦赐的宝物。这个寺庙在历史上屡遭焚毁,但每次失火,和尚们都会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把文物抢救出来,所以尽管这里没有相当于盛唐时期的建筑遗留,但留下了很多同时期的造像。最出色的是一尊三头六臂的阿修罗像,栩栩如生,形态工艺无可挑剔。日本的遣唐使团中有大量学习技艺的工匠,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想,盛唐时期中国佛教艺术也应该有如此优秀的作品,只是未能流传下来。

盛唐的绘画艺术同样也在日本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奈良出土的7世纪末期的高松冢古坟壁画,和同时代的唐朝壁画风格几乎完全一样,还有正仓院所藏的古画《鸟毛立女屏风》,原来所有的专家都认定是唐代传来之物,后来通过化学检测才发现用的是日本材料制作的。唐代绘画流传至今的非常罕见,所以日本同时期的画作也是重要的参考。像奈良药师寺藏有一幅8世纪的《吉祥天像》,风格华贵洗练,唐风浓郁却又不同于敦煌,应该是唐代优质绢纸画作的再现。

绘画之后是书法,南北朝乃至隋唐的写经流传甚多,主要是因为有敦煌这个无与伦比的宝库在。然而写经和书法作品还是有所区别,书法作品的水平肯定要更高一筹,其流传的数量也更少。日本保留了一些罕有的早期书法珍品,最珍贵的是王羲之后人智永和尚的《真草千字文》。智永和尚是隋代的大书法家,曾经抄写真草千字文八百卷,分赠江南诸寺院,其中有一份在唐朝被遣唐使带到日本,被当作王羲之的真迹而代代珍藏,留到现在发现是智永的墨宝。中国剩下的799份真迹到北宋时只剩下7份,有人将其摹刻于石上,世称关中本,然而后来非但七份真迹全部无存,连北宋刻石都没能留下,现在只有重刻本,可见中国文物保存之艰难。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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