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1日讯,事情特简单,草厂八条5号院,胡同里的厕所,与夏先生家的墙壁为同一堵墙,这堵墙裂了。也就是说,夏先生即将可以在家里,和蹲坑的街坊们聊天了。然而咱想说的,却远不止这一堵墙的问题。
夏先生家墙面裂缝。他手里的毛衣针,都插进墙了。
还是先说说这堵墙吧。草厂八条,南北向的胡同。胡同中部有一个厕所,路西贴墙而建。夏先生反映,这堵墙也是自家后墙,并且裂了缝。到夏先生家里一看,缝隙不算宽,也就是几个毫米。不过,夏先生用一根毛衣针插进缝隙,这跟20多厘米长的毛衣针,几乎全部插到了墙里。看来确实不是墙皮的问题,而是墙体出现了裂缝。
墙上,左边是一个“寿”字,右边是“花开富贵”的国画牡丹。墙中间的裂缝就快要通到墙后面的厕所,也真够讽刺了。
夏先生说,他家的房子,是2012年翻建的。这一片虽然是文保区,但是他家的房屋并非很有价值的文物,因此整体拆除重建。他很清楚,厕所与他家之间,只有这一堵“二四墙”,也就是24厘米厚、砖头横竖相搭的墙,很常见。问题是,家里墙上的缝,已经插进去差不多20厘米的毛衣针。若是晚上胡同里安静了,夏先生坐在客厅里,基本就能跟厕所里蹲坑的街坊们聊天了。
院门外隔着空调室外机,就是厕所。厕所后墙就是夏先生家。
这翻修了刚刚四年的胡同平房,外面还挺漂亮,里面就裂了,算不算豆腐渣工程?其实是从2013年就开始裂了,里面的卧室裂得也挺厉害。既然这样,也好办,修呗。房管所说,给您大修。夏先生老两口说,这房子,1994年、2012年两次翻盖,但都没解决厕所返潮、墙面裂缝之类的问题。况且这么大岁数,还得为了修房搬家、装修,折腾不起啊。
这是2007年的草厂八条。
那怎么办?能不能让环卫解决问题?夏大婶给环卫写了信,收到了盖着红章的回函:“原面积改建将造成居民无法如厕,且该公厕未列入今年修缮计划,公厕改建存在困难。根据目前中心实地调查情况,目前公厕对您住房存在一定影响,但不会危及生命安全,中心将于近期对该公厕与您住房共用墙体做防水层尽量减少公厕对您住房的影响。”云云。哎,墙外盖个厕所,之前没做过防水层吗?老两口对这个答复肯定不满意。
继而往下问,这厕所是什么时候修的?这一问,嘿,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夏先生今年74岁。他的父亲,是个老中医,文革之前,他家住在不远处的茶食胡同。老中医在文革时候受到严重的冲击,便通过换房,搬来了草厂八条。“其实,当时原房主心里知道,墙外面要盖厕所了,所以才换了房的。”夏先生说。
1967年,夏先生搬来这里的时候,厕所的位置,是外墙和房屋之间的一条很小的死胡同,在正规四合院里,这个位置大概应该叫做“角院”吧。大概是1968年或者1969年,这个公共厕所开始建设。守着这里的夏先生一家,您琢磨,那个年代,本来就受了冲击。对于盖厕所这件事儿,哪敢说“不”。就算想说,也不知道该找谁说,社会都乱套了嘛。这个厕所就诞生了,沿着他家的墙。现在女厕所门的位置,就是5号院院门原址。5号院与3号院从此合并,从同一个院门进出,院门上挂3、5两个门牌号。
这就是女厕所大门,以前的5号院院门。
之后的年代里,厕所与房屋共用的墙,家里那面返潮长绿毛、开裂,只能忍着。到了1994年,房屋大修,但是问题没有解决。仍然返潮。到了2012年,那年闹了个721特大暴雨,之后政府给平房居民普查房屋质量,又一次翻建。
翻建之前,房子就已经漏雨多年了。“听说,当时从直升飞机往下看,北京平房顶都是白色的。”因为家家户户都在房上盖上了塑料布,以防止漏雨。然而塑料布只是用砖头压上边缘,夏季下雨之前,一阵大风就把塑料布掀走了。大雨下来的时候,房顶还是漏。这次翻建之后,倒是解决了漏雨的问题。但是仅仅过了一年时间,到了2013年,墙壁又开裂了。
附近的胡同里,两只小猫,吃饱了在洗脸。拍摄于2008年。
夏先生老两口说,草厂一带人口疏散,搞了有年头,现在还有很多院子空着。能不能把厕所挪走呢?重新规划,哪那么容易!既然厕所不走,我们走,给我们换房行不行?“房管所说,没这个政策啊。”这也是实话。
咱都喜欢老北京,喜欢胡同,对吧。但咱也都明白,胡同里的人,是造就胡同氛围最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人比建筑还重要。所以,那老房子有了质量问题,就得翻修。
草厂、长巷一带胡同改造、房屋翻修的成果。上面这张图,拍摄于2007年11月。
同一地点,拍摄于2008年12月。树都没了。改造成这个样子,您觉得如何?
胡同翻盖了,少了旧时的味道,我们怀念、惋惜。与此同时胡同里的人住上了干净、方便的新房,解决了他们的生活难题。我们的怀念与他们的生活相矛盾的时候,我觉得,作为胡同外的居民,我们当然应该让步。我想这个说法,大家都能理解。
但问题是——
修好了吗???
2012年崭新的红漆大门,现在已经变得斑驳。大门并没有换成新的,而是使用老门加上一层类似布料一样的东西,再上腻子、刷漆。而今这层布料已经零碎。
这是现在,草厂八条5号院的大门。老门板外面糊了一层布,过了这几年,已经又斑驳如此了。
旁边的门框,还真是类似磨砖对缝的工艺,使用的是灰砖,并且砖缝挺细。只是有的砖已经碎了。
砖头也碎了。有的还凸了出来。
这才4年!
我才跟老两口聊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的!如果是八九十年代翻盖,有些质量问题,可以理解。那个年头刚刚改革开放,于是萝卜快了不洗泥,豆腐渣工程一词出现。可这是2012年翻盖的房子啊!这特么都21世纪了!奥运会apec都闹过了,怎么还能这样呢?
胡同里的人搬走了,平房外表修得那么新,里面却这么糠。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张照片拍摄于2007年11月。
同一地点胡同改造成果,拍摄于2008年12月。
墙裂了个缝儿,屋里跟厕所蹲坑的,能“愉快”地聊天儿了。看似小事儿,其实呢?咱不再往多了说了,说了也没用。哎,欠账太多。
就算真的能为城市文化氛围让路,工程质量也得对得起一个“让”字啊。
翻盖翻修,看似还了历史的帐,却又欠下新的帐。一代代的人都在糊弄。其实被糊弄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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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微信公众号 猫儿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