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热播,“白主管”成名,这个被称为电视史上最令人讨厌的“渣男”,直恨得一班观众咬牙切齿。在现实生活中,欺凌女人、不讲道德的“渣男”从古到今都不鲜见,比如发生在北宋的“陈叔文案件”,可谓“一个渣男引发的诡案”。据宋代学者刘斧编纂的笔记《青琐高议》所记:“兹事都人共闻,冤施于人,不为法诛,则为鬼诛,其理彰彰然矣”。那么,陈叔文何以遭遇“鬼诛”?“鬼诛”的真相又是什么呢?且听笔者细细道来。
作者 呼延云
宋代的“渣男”会是什么下场?
一、空屋中的尸体
这一日傍晚,东京汴梁鱼巷城下一条小巷的巷子口,站着一个挑担子的人,目光呆滞地望着一处院落,脸上神情古怪,他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暮色渐沉,影子也越来越黯淡下去。
有个住在这条巷子里的老人见了他,觉得古怪,便问道:“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回答说:“我被人雇了,在这里等着雇主出来,他的一位朋友住在这院子里,但他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我在这里静候。”老人一听,大吃一惊:“这是一间荒废了很久的空屋子啊!”赶忙点了火把进去,只见尘灰蒙窗,蜘网覆梁的屋子里,“有杯盘在地,叔文仰面,两手自束于背上,形若今之伏法死者”——好像一个被依法处死的人!
老人立刻呼喊起来,召集了左邻右舍,一面扣住那个挑担子的人,一面报官。官府派人来一看,发现死者乃是曾经担任常州宜兴簿的陈叔文,“呼其妻识其尸”,确认身份后,仵作验尸,却未发现任何伤口,怀疑是毒杀。正在所有人都困惑不解时,一个名叫王震臣的人赶来,说他是陈叔文的好友,知道事情的经过。而他接下来的讲述,让包括陈叔文的妻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事情要追溯到三年前,陈叔文家住开封,“专经登第,调选铨衡,授常州宜兴簿”,这本来是件好事,但陈叔文的家实在是太穷了,连从开封赴任的盘缠都没有。“然叔文丰骨秀美”,小鲜肉一枚,和名妓崔兰英关系很好,“叔文言己已有所授,家贫未能之官” ,崔兰英说:“我自己存了不少钱,早就想从良嫁人,你如果没有婚娶,我便跟了你吧,我的钱除了给自己赎身之外,其他的足够你到宜兴做官的路费了。”陈叔文喜不自胜地说:“吾未娶,若然,则美事”。两个人便定下了婚约。
问题来了,在外彩旗飘飘的陈叔文,家里其实是有一杆红旗的——他早已娶妻多年,只为了能去当官,才昧着良心对崔兰英说假话——而所有的假话都不是说一遍就能完事的,于是他回到家又欺骗老婆:“家里这么穷,我要去宜兴当官,路费只够我一个人的,带不了你,等我到任后,会把俸银定期寄给你的。”妻子同意了。
“叔文与兰英泛汴东下”,在宜兴做官的三年,他和崔兰英每天过着快活的日子,但是也没忘了定期给妻子寄钱。三年后,官期满了,他要回京述职,另有任用,便跟崔兰英一起,坐着船顺着汴河水西返。夜深人静,船泊苇荡。陈叔文暗想:崔兰英的囊箧里还有很多钱,“然不知我有妻,妻不知有彼,两不相知,归而相见,不惟不可,当起狱讼”,一旦起了狱讼,只恐怕自己会闹得人财两空……
“若不杀之,乃为后患”,陈叔文望着没有星光的沉沉黑夜,终于下了狠心。
二、汴河上的谋杀
夜半三更,看船家都睡了,陈叔文非要已经入眠的崔兰英拉起来,与他一起喝酒。他自己饮得很少,却不停地劝崔兰英多喝,想到返回汴梁后和“夫君”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崔兰英心情极好,于是不免酩酊大醉。一更后,恰是暗夜最深的时分,陈叔文将昏昏沉沉的崔兰英一把推到河中,伺候他们饮酒的小女仆一看,大叫起来,陈叔文也将她推进河里。船家们被落水声和呼救声惊醒过来,只见陈叔文正在船头嚎啕大哭:“吾妻误堕汴水,女奴救之并堕水!”
“以时昏黑,汴水如箭,舟人沿岸救捞,莫之见也”。
陈叔文回到汴梁,与妻子团聚,拿出崔兰英的钱财说:“这是我这几年当官积攒下来的一些钱,我不想再走仕途了,干脆去做生意吧。”这样过了一年,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加殷实,至于崔兰英和小女仆的死,陈叔文就像许多踏着别人的尸骨攀上人生巅峰的“成功者”一样,早已经把她们忘在脑后了。
这一天是冬至,陈叔文携妻去相国寺,“稠人中有两女人随其后”,叔文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两个女子“切似英与女奴焉”。陈叔文赶紧找了个借口,“遣其妻子先行”。两个女子走了过来,与他打招呼,正是崔兰英和那个小女仆。陈叔文“与英并坐廊砌下”,装成没事人一样问她们最近可好?崔兰英冷笑道:“那次中了你的奸计,酒醉时被你推进水中,还好小女仆略识水性,抱着我一起在湍急的汴河中飘浮了一两里路,总算获救。”陈叔文见自己的杀人伎俩被戳破,还是嘴硬:“你那时醉了,站在船头,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小女仆跳下去救你,我想救你们又不识水性,怪不得我啊……”崔兰英摆摆手说:“过去的事情,不必再多说了,越说越让人咬牙切齿地痛恨。总之,我能逃过一劫,那就是你的劫数到了。我现在住在鱼巷城下的一条巷子里,你明天傍晚来找我,把事情说清楚,看看该如何补偿我,如果不来,我将去官府告你谋杀,必然会兴起大狱,反正将你碾成齑粉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叔文诈诺,各散去”。回家的路上,陈叔文一直在思考该怎样应对,越想越觉得忧惧,有心再一次将崔兰英和女仆杀掉灭口,却估计到她们早有防备。在家门口,他遇到了好友王震臣,“叔文具道其事,求计于震臣”。王震臣劝告他说:“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明天好好登门哀求崔兰英,兴许女人念旧情能放过你一马。”
陈叔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第二天傍晚,“乃市羊果壶酒”,请了一个人挑着担子,到了鱼巷城下的巷子里。据挑担人供述,一个年轻的女仆站在一处院子的门口迎立,而陈叔文拿着羊果壶酒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搞清楚整个案情的经过后,无论是审讯的官员,还是陈叔文的妻子,都对陈叔文卑劣无耻的行径感到愤慨,隐隐感到崔兰英和女仆的复仇行动,并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况且她俩肯定已经远走他乡,不如将此案归为“鬼诛”,反正就算是真的到了阴曹地府,陈叔文也少不了再挨上一顿油炸火烹。
三、一个人的殉情
负心人的背叛导致人命,在中国古代故事中,最有名的当属“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但杜十娘属于自沉,而像陈叔文这种丧尽天良,直接行凶杀人的,并不多见,一旦这么做了,一般都要遭到报应——至少在古代笔记中是这样记载的。比如宋代张师正所撰《括异志》就记载了嘉佑(宋仁宗年号)六年的科举状元王廷评的一段“糗事”。
王廷评在担任南京考试官的时候,忽然对堂下其他监试官说:“门外举人们在一起喧哗着骂我,你们为什么不约束?”众监试官莫名其妙,因为考场上安静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正诧异间,王廷评又尖叫起来:“有人拿着刑具来抓我,你们为什么不阻拦?!”说着满脸恐惧地抓起书案上的小刀左右抵挡,又挥刀自刺,两旁的官员赶紧将他的刀子夺下。家里人请来嵩山道士梁宗朴捉鬼,梁宗朴还没来得及施法,就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说:“我为王廷评所害,已经上告于天,正要将他拿获到阴曹地府,你不要碍事。”不久,王廷评就死了。人们一打听才得知,王廷评在没有发迹前,与乡里一娼妓私好,相约一旦登第就娶她为妻,“既登为状元,遂就媾他族,妓闻之,愤恚自杀”,变成了一只厉鬼,终于向王廷评索命。
比陈叔文和王廷评都要“高明”的是宋代学士杨孜。据张师正所撰写的另一部笔记《倦游杂录》所记:杨孜刚刚来京师应举时,与一个女子“情甚密”,那个女人为了供他科考“尽所有以资之”。等到杨孜金榜题名,便与这女子结婚,带她一起回襄阳老家。半路上,来到一座驿所,杨孜突然对那女子说:“其实我早已成家,妻子脾气暴躁,知道我又娶了你,肯定要折磨得我生不如死,我想了好几天,功名利禄,都是胡扯,不如跟你一起自杀殉情,如何?”那女子性情刚烈,说:“君能为我死,我亦何足惜!”杨孜从行囊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递给女子,女子服下后,杨孜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奸笑说:“如果现在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驿站里,我老婆来收尸时,肯定要将你我的尸体投诸沟壑,以饲鸱鸦,不如我将你埋葬后再自杀吧!”那女子突然明白了过来,放声大哭道:“你为了抛弃我,骗我自杀,真是心肠歹毒!”说完药性发作,吐血而亡,杨孜将她埋葬后,一身轻松地飞黄腾达去了。
不过,杨孜的下场貌似也不妙。据北宋僧人文莹在笔记《湘山野录》中所记,他有一次登上襄阳的东津寺楼阁,看见墙壁上题写有二十九个字:“杨孜,襄阳人,少以词学名於时,惜哉不归!今死矣,遗其亲於尺土之下,悲夫!”字体类颜而逸,势格清美,无一点俗气,文莹“恨不知写者为谁,又不知所题之事”,问了当地人才知道,杨孜的父母双双死去后,他还没来得及将灵柩下葬,也突然暴死,导致其父母的棺材现在还寄存在寺庙里,已经二十多年了……
有人认为:杨孜是被他欺骗自杀的女人的鬼魂报复而死,坦白地说,笔者很喜欢这个设定。在今天这个日趋开放的时代,很多喜欢欺凌、玩弄女性的渣男,都打着“性解放”的幌子为所欲为,在女人的眼泪中自由泳,对于他们而言,道德的谴责大概就像用修脚刀削脚上的死皮一样,毫无痛感——当头上三尺无青天的时候,有神灵,也行!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