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3日,邹佩珠打小就有点男孩子性格,常常同伙伴弹玻璃球、捉蟋蟀、踢足球,在学校也是有名的运动健将。1936年的杭州体育运动会上,邹佩珠代表杭州女中参加四百米接力跑,她是最后一棒,第三棒接力的时候出现失误,摔了一跤,可邹佩珠在最后一棒又把第一夺了回来,她还获得过铅球比赛的第三名。
1956年,邹佩珠为太阳宫体育馆休息厅作大型浮雕
1938年底,邹佩珠考入重庆国立艺专雕塑系,担任学生会主席,是学校里很活跃的学生之一。课余时光,她经常组织一些进步学生来参加宣传活动,办墙报、组织木刻创作、带同学去重庆看进步人士的话剧演出,她也常和同学们打排球,这里面就有后来大名鼎鼎的画家朱德群。
谈及邹佩珠与李可染的相识,不得不提到一个人,李可染的妹妹李畹。1940年,李畹考上国立艺专,学校从璧山迁到松林岗,分宿舍的时候,邹佩珠成了李畹的室友,是李畹的上铺。邹佩珠性格爽朗、乐于助人,李畹也愿意和她聊天,一来二去她们就聊到了李可染:“他是西湖艺术院的学生,深受林风眠先生的青睐。是他把我从家中带出来的。他在郭沫若先生领导的文化工作委员会和一些进步文化人,如田汉、洪琛等人在一起工作。”这成为邹佩珠认识李可染的开始。
1943年陈之佛任国立艺专校长,聘请李可染来艺专任教。一天,李可染来到国立艺专,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恰巧碰上邹佩珠在路旁画画。他走到邹佩珠面前,看了看她画的画儿,问道:“我想找李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邹佩珠看了看他,说:“我带你去。”邹佩珠第一次见到了李可染。
李可染喜欢京剧,爱拉胡琴,正好邹佩珠也会唱上几句,他还点拨邹佩珠改行专攻老生,苦练《乌盆记》。两人既在艺术上相互交流,也能够给彼此的生活带来乐趣,一来二去,逐渐产生了感情。
相识一年之后,两人决定结婚。当时李可染一贫如洗,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皮箱,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衣服,更不用说其他家当了。在沙坪坝附近的一间农舍,两人借了旧床铺、旧桌椅,用石灰简单刷了一下墙,以示“新房”。谁知农舍的墙是土夯的,刷了大白后坑坑洼洼,还不如不刷。不久之后,林风眠先生主婚、李世超先生证婚,李可染与邹佩珠举行了婚礼,一次平凡的相遇,注定了45年的长久陪伴。
被齐白石誉为“珍珠”
上世纪80年代李可染与邹佩珠在画室“师牛堂”
1944年,李可染与邹佩珠的儿子李小可出生了。战争年代,普通教员的薪水是十分微薄的,不足以维持这一大家子人的开销,而李可染所能做的,就只有卖画,加上家里亲戚不时的接济。对于一个刚结婚的年轻妻子来说,操持这个家庭的家务,绝非易事,也并非每个女子能够接受。
解放后,邹佩珠与李可染来到重庆,李可染举办了一次水彩画展,徐悲鸿观后表示喜爱,从画中看到四川山水的特殊意境,随即提出用自己的一幅水墨《猫》,来换一幅李可染的作品。
没过多久,邹佩珠与李可染就接到徐悲鸿的邀请,前往国立北平艺专任教。在徐悲鸿的引荐之下,李可染拜在白石门下,常去白石老人那里拜访求教。一日,齐白石递给李可染一个纸包,里面包着小印章,引文是一个“李”字。但在“李”字的右下角,有个特别小的圆圈,他很奇怪,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去问白石老人。齐白石说道:“这是珍珠啊,你身边就有一个很好的‘珍珠’。”原来,这个小圆圈就是指的邹佩珠。白石老人还曾题赠书法“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可见他对邹佩珠的赞誉。
在国立北平艺专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薪水仍旧不够生活,起初还向中央美院借钱,后来就全靠自理了。邹佩珠为了贴补家用,除了在中央美院教书之外,还要在中学教美术课。在李小可的记忆中,家里人几乎没穿过什么新衣服,“当时田汉的女儿结婚,我连一双完整的鞋都没有,母亲只好从自己的旧衣服上剪了一块布缝好。小学升初中的时候要拍证件照,母亲拿他的一件灯芯绒衣服给我改了件‘礼服’出来,穿上它我很高兴。”
培养出多位女雕塑家
邹佩珠创作的《掷铁饼运动员》至今矗立在北京的工人体育场
在中央美院任教之时,邹佩珠特地招收了很多女学生来学习雕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活跃在中国雕塑界的很多女雕塑家,都是她的学生。
新中国建立之初,邹佩珠就曾参与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工作,她还策划筹办了中央美院雕塑创作研究所,使得央美师生创作大型雕塑作品成为可能。她的雕塑作品也出现在全国多地,如曾坐落在安徽泗县的《彭雪枫烈士纪念碑》、北京体育馆大型浮雕《运动员像》、北京工人体育场的《掷铁饼运动员》等等。很难想象这些别具力量感、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女雕塑家之手。
在很多同事、学生眼中,邹佩珠是纯正的“事业型”女性,她自信、自强,做任何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敢作敢当,敢于撑起“半边天”,所以在照顾家庭之余,邹佩珠并未放下雕刻刀,仍挤出宝贵的时间,来为自己钟爱的事业努力。但她为了李可染能安心创作,最终选择了放弃——20世纪70年代末,李可染决心登井冈山、九华山,进行一系列中国画创作,到访杭州、桂林、苏州等地,拍摄《李可染山水画》、《李可染画牛》、《为祖国山河立传》三部教学片。
邹佩珠对于李可染信心满满,她相信李可染是有思想、有能力的艺术家,他的潜力无比巨大,只要努力,就会有成就。为了他能全力以赴去创作,没有后顾之忧,李可染走到哪儿,邹佩珠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身体,提醒他吃药,为他安排好工作和生活。
帮李可染整理画具后睡沙发
1977年,李可染受命为毛主席纪念堂绘制作品《革命摇篮井冈山》,绘制红旗时需要用红色颜料,但由于颜料长时间没使用,封口的颜料早已干结。李可染不小心一挤,颜料喷了出来,在画面上留下一米多的长道,眼看着作品即将完成,他顿时心中一紧。邹佩珠见状,先安慰李可染,让他去休息,自己则用小刀片将颜料一点点刮下来,然后把破的地方用宣纸补好、填平,使李可染第二天早上得以继续创作。邹佩珠为此一夜未眠。
为了创作这幅作品,李可染冒着叠趾的疼痛登山写生,邹佩珠买了一双千层底,又定制了一张厚毡垫作为鞋垫,在毡垫上挖一个洞,才缓解了脚骨突出带来的登山之痛。
晚年的李可染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加之神经衰弱,常常失眠。为了不影响他休息,邹佩珠每天晚上帮他整理好画具之后,就在“师牛堂”(李可染的画室)的沙发上睡觉,这样的夜晚一过就是十年,直至李可染去世。
李可染的去世,给邹佩珠带来很大的打击,毕竟相濡以沫四十多年,早已习惯这种日子。她的愿望,便是有生之年为李可染的艺术事业继续奋斗,成立李可染艺术基金会,在海内外举办展览,推广李可染的艺术,关心年轻艺术家、特别是女艺术家的发展,有求必应,事事亲为。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一直充满光明,面对困难时,总以一种乐观的心态对待,这是时代所促,也受那些大家言行的影响。
上世纪70年代开始,邹佩珠患有腰间盘突出,一直靠推拿维持,到了八九十岁的时候经常腰、腿疼痛,她以超出常人的坚韧,去对待疾病,自我保健、自我锻炼。晚年她还醉心书法,时常练字到凌晨两、三点。
但她始终没忘记的,是李可染。2012年,邹佩珠在拍场与久未见面的画作《韶山》“会面”,看到画作时,她执意从轮椅上站起来,驻足在画前向爱人致敬,而后欣慰地自语:“能再看见这画,我知足了,看见这画,就看见李可染了,见画如见人。”
本文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张逸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