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的暴力何时才能减少？平克给人们一个乐观的答案

暴力与人类的存在如影随形，迄今为止，它依然深刻影响和改变着当今的世界。幸运的是，平克给了人们一个乐观的答案。

作者张弘

《信任与暴力》（扬·菲利普·雷姆茨玛著，商务印书馆）

如果说，《迷信与暴力》（亨利·查尔斯·李著）展现的是前现代时期西方文明的阴暗面，属于法律史的宏观研究，那么，《暴力：一种微观社会学理论》（兰德尔·柯林斯著）所聚焦的主要是暴力发生的情境，是颇具洞见的社会学研究。在柯林斯看来：必须情境到位，暴力才会发生。

同为社会学研究，《信任与暴力》（扬·菲利普·雷姆茨玛著，商务印书馆）切入的角度有所不同。作者从现象学角度出发，根据暴力与身体的特殊关联，将暴力区分为三种形式：安放型暴力；性暴力；摧毁型的暴力。性暴力想拥有肉体，大多为了在性方面利用肉体。在性暴力中，他人的肉体不是障碍或者工具，而是目标。摧毁型的暴力以摧毁肉体的整体性为目标，无论这种摧毁是否致命。安放型的暴力不针对作为身体的肉体，而是以他人的肉体为目标，为了确定肉体在空间上的位置。安放型的暴力把他人的肉体当做可支配的物质对待。例如军事暴力；刑事犯罪的暴力；惩罚型暴力；政治的暴力。在政治暴力这一背景下，动用酷刑从总体上被证明为合法。

显而易见，暴力与权力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作者看来，“谁实施安放型暴力或者性暴力，谁通常就处于一种权力地位中，它也会允许他实施摧毁型的暴力。”

按照《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的解释，国家是“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对被统治的阶级进行政治统治的工具。它拥有政治权力（公共权力）以及构成这种权力的武装力量、监狱、强制机关等物质附属物。国家就是以这种政治权力为核心所组成的政治机构。”这也意味着，国家是合法的暴力垄断者。作为国家机器的掌控者，政府最有可能实施政治暴力，压迫民众。尽管联邦党人义正辞严地要求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联邦政府，但是，反联邦党人对于民权保护的担忧尤其重要。最终，这一诉求在杰弗逊那里得到了回响。

《信任与暴力》中的研究，映证了反联邦党人的杰出洞见。扬·菲利普·雷姆茨玛指出，“个人行使绝对权力的机会寓于实施摧毁型暴力的可能性中：完全不受局限的权力不再为任何其他的目的而仅仅为权力本身服务。”“国家的暴力垄断的任务是负责维护其自身的稳固。”可以说，对苏联的研究是本书最精彩的部分。布尔什维克党人信任暴力。在获取政权之前，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等人曾在《消息报》发表一封公开信指出，政权只有通过“政治的恐怖”才能被保存下来，而且这种政治的恐怖会建立一种“难以测度的政体，并将导致摧毁革命和破坏国家的后果。”这也意味着，革命只能通过“政治的恐怖”，只能通过演变成一个难以揣度的政体，通过破坏国家，才能长久维系。

《信任与暴力》引用了巴贝尔诺夫斯基《红色恐怖》一书的资料：“几乎所有布尔什维克的行凶者都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接触过暴力。革命和内战使他们有可能尽情享受、任意发展他们的暴力想象力。斯大林手下的干部似乎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暴力的世界。”这与他们生长的环境有关：“在村子里盛行酗酒、贪婪和暴力：男人打女人和孩子，社会边缘人被孤立，或者被赶出乡镇。在酩酊大醉中发生打架斗殴，造成人命案并非罕见……自由意味着毫无阻挡地一醉方休，打死贵族及其官员，掠夺他人的土地，然后将之据为己有。”“对斯大林的干部来说，干部是永葆青春的长生不老药……斯大林、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伏罗希洛夫、奥尔忠尼启则、基洛夫、艾佐夫——他们体现了斯大林的干部政治风格、语言和习惯……斯大林集这个干部圈子内所有特征于一身：朴实、果断、残酷地使用暴力。” 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首脑叶若夫是变态的虐待狂，亲自负责酷刑拷打。斯大林本人还让人展示过受过酷刑的人，并下令指点，下一步该怎样继续折磨这些人。此外，斯大林曾经抓住秘书的头发，把秘书的头使劲往桌子上撞。

除此以外，扬·菲利普·雷姆茨玛还研究了希特勒的第三帝国，暴力与权力的结盟以及作为暴力工具的酷刑。由于作者此书牵涉的范围过于宽广，想要处理的问题太多，因此略嫌芜杂。但是，它无疑将启迪我们对于暴力和权力的思考。平克《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中信出版社）显示，暴力正在下降。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它可以让我们对于人性，对于厕身的世界保持谨慎的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