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认拥有全世界最庞大、最成熟的大学教育体系。上周三推出《学园记——美国大学人文巡礼》的上篇,介绍了哥伦比亚大学和斯坦福大学,今天将推出报道的下篇,介绍耶鲁大学、西点军校和普林斯顿大学,从人文、历史等不同的角度为读者解析这些世界顶级学府。
作者 田小满
耶鲁大学校园/东方IC供图
耶鲁大学,与自由同行
2001年五月的一天,耶鲁校园宁静中透出一点兴奋。这一天是耶鲁大学传统的毕业日,校友小布什总统将登上讲台,接受母校授予的名誉法学博士学位。林荫道中来往的毕业生神情怡然,谁也察觉不出接下来他们就要表演一出轻喜剧,送给衣锦还校的总统先生。
让总统难堪是小菜一碟
布什将发表一篇如何提升美国人精神能力的演讲,同时表达一下对母校的感激之情,当中还要不经意地插播当年他参加耶鲁大学骷髅会的情形,这是他这次返回母校真正想说的话。总统健步走上讲台,忽然发现现场有点混乱,观众的表情有些诡异。当校长宣布授予他名誉法学博士时,嘘声和哨声四起,总统那招牌式的茫然表情出现了。学生们打出了条幅,赫然上书“我们自己赢得了自己的学位,请不要让我们的学位贬值”。布什这才意识到,现在的他虽然已经贵为总统,可这帮孩子还是拿当年他在耶鲁的表现来衡量他的价值。
对于这次不愉快的经历,布什总统很聪明地进行了自我解嘲,“如果你是耶鲁的'C'类学生,不要担心,那意味着你将来可能当美国总统;即使你没能完成学业,你还可能成为美国的副总统!”他所说的副总统是指切尼,切尼是耶鲁一名没毕业的学生。
如此对待校友总统,即使在标榜高度民主自由的美国也是少见的,耶鲁学生的所作所为被很多人视为哗众取宠之举。这或许是矫情的自我标榜,不过建校三百年以来,耶鲁大学确实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独立王国,耶鲁人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不受政治压力、不受物质主义诱惑的自我。在20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卷入越战,各大高校学生成为反战中坚,以至于政府施压下,凡是自称以道德或宗教名义反战的学生申请奖学金一律遭拒。哈佛、普林斯顿都常青藤盟校都妥协了,耶鲁依旧我行我素,仍以学生个人能力为申请奖学金的唯一条件。于是美国政府停止了对耶鲁大笔资金的投入,可是耶鲁对抗政府的热情更加高涨。
美国人无法指责耶鲁人不爱国,因为民族英雄内森·黑尔就出自耶鲁。独立战争中黑尔深入英军防线搜集情报,被捕就义前他留下了世代相传的壮语:“我唯一的憾事就是只能为祖国奉献一次生命。”耶鲁人认为只有这位校友才代表了爱国主义精髓。为独立自由而忍受经济困窘和牺牲生命相比毕竟容易得多,他们不能让校园内伫立的内森·黑尔塑像耻笑。既然他们愿意为精神自由付出代价,那么自由表达自己就是他们的权力了,嘲弄总统对他们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也许是了解到这一点,克林顿夫妇就接受了布什的前车之鉴,他们只应邀去母校演讲,而不求什么名誉学位。
真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耶鲁大学以古怪保守著称,师生们好像随时准备逆潮流而动,却又逆而不亡。19世纪初,美国对大学进行改革,提出大学课程设置应该重视实用学科。这是当时世界的主流走向,美国诸多高校立刻响应,纷纷设立实用学科。这时,耶鲁觉得他们反潮流的机会来了。他们准备用一份报告书来代表他们的意见。《耶鲁报告》的出台让举国上下哗然,人们搞不清耶鲁是真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耶鲁报告》声称:“没有什么东西比好的理论更为实际,没有什么东西比人文教育更为有用。”忽视实用科学极力彰显古典的人文主义教育岂不是中世纪的迂腐思想?耶鲁才不管这一套。事实上,冥顽不化的耶鲁不仅出了5位美国总统,13位诺贝奖得主,更为奇特的是,众多耶鲁毕业生还成了美国著名大学的创始人或第一任校长,譬如普林斯顿大学、康奈尔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芝加哥大学等,他们的首任校长均出自耶鲁,因此耶鲁被尊为“美国学院之母”。耶鲁还为好莱坞贡献了保罗·纽曼、梅里尔·斯特里普、朱迪·福斯特等多位巨星。如果说耶鲁的古怪举动有标新立异之嫌,这些成就就不好解释了。
耶鲁大学的建筑群似乎和耶鲁人的做派有些吻合。那些给耶鲁做设计的建筑师对复古有特别的偏爱。为了使建筑显得老旧,他们故意在石质墙面上泼酸,打破玻璃后采用中世纪的技术进行修补,或者添加许多空的装饰性壁龛,仿佛上面曾经有过雕塑,而现在已经失落很久了。建筑师们还在浮雕上尽量展现当时的生活内容。如果运动员、交际花、上课睡觉的学生还不能让人感到早期耶鲁的混乱场面,在法学院大楼的浮雕上甚至展现了警察追逐强盗和逮捕娼妓的场面,谁说象牙塔里不可以有世俗之乐呢?
校园内最古旧的一幢建筑物是目前哲学系所在地。有人戏称耶鲁没有哲学大师恐怕与这座建筑物很有关系,耶鲁人则以正确的东西只需坚持而勿须改变来为自己辩解。走过铺满秋天落叶的林荫道,你会看到这座用黄褐色方石构造的中世纪风格建筑,在复古气息浓厚的所在地研究似懂非懂的哲学问题,与苏格拉底、柏来图进行秘密谈话,这儿真是再好不过了。
因捐书者而得名
坐落于休伊特庭院右侧的伯纳克古籍善本图书馆是当时最著名的建筑师高顿设计的。它的创意在东方人看来有点异想天开。图书馆地面以上六层的书库被一个玻璃的立方体环绕着,而玻璃立方的外面则用一个与之不接触的更大的“盒子”罩住。两英尺见方的半透明大理石构成了特殊的墙壁,可以防止阳光中的有害射线破坏馆藏图书。歌德说过,建筑是凝固的音乐,置身这座图书馆,好像耳朵也派上了用场,古今贤哲的话语像音乐般流进爱智者的心扉,让人喜不自胜。
虽然耶鲁大学目前拥有世界最大的古籍善本图书馆,其最初的藏书只有区区417本,正是这417本书使得它的捐赠者耶鲁先生得以青史留名,学校为感谢他的捐赠,决定将学校命名为“耶鲁学院”。
这位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高层官员出于对上帝的敬仰,向学校捐赠了九捆总价值562英镑12先令的货物、417本书以及英王乔治一世的肖像和纹章。这就是耶鲁最初的校产。建校之初,没有人认真理会这家教会学校。到了第二年,学校终于招到第一个学生雅各布·海明威,据说这位学生也是迫于生计才跑到耶鲁打算混口饭,可是一到耶鲁立刻动摇,因为他发现这所学校居然没有校舍,如果不是学校的强烈挽留,他定会拂袖而去。
18世纪30年代至80年代,一批真正具备远见卓识的人使耶鲁的命运悄悄逆转。执掌校政的伯克利主教、斯泰尔斯牧师和波特校长用毕生的努力提升耶鲁的品质,而他们并不指望自己这辈子可以目睹学校能够开花结果。用聪明的大脑迎合世俗、短期内博得社会效益对他们来说是作为教育者的可耻可悲之处,他们只要学校用追求真谛的理性态度,关怀每个人价值的实现,而不是自己响亮名声的实现。经过三届校长持续五十年的不懈努力,耶鲁学院破蛹化蝶,确立了一所大学最重要的办学理念,即坚持学术的绝对独立和自由,并薪火相传。
西点军校
西点军校,钢铁长城是怎样炼成的
当年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外恋闹得沸沸扬扬时,陆的丈夫王赓的非凡履历曾令时人颇感兴趣--王赓于1915年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随后进入西点军校,1918年在全级137名学生中以第十二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不过“得也西点失也西点”,西点的熏陶使王赓养成了刻板严格的工作方式,工作娱乐时间泾渭分明,很少有时间陪伴浪漫的妻子,而徐大诗人对待爱情却有用不完的空闲时间。人们猜测从美国回来的将军会一枪毙掉找事的诗人,没想到王赓主动退出感情漩涡,成全了徐陆之恋,让国人见识了西点人的绅士风度。从入校第一天起,西点人就被灌输了正直诚实和尊敬他人的基本价值观,迄今为止,这样的价值观造就了一所两百年历史的军事名校、3700多名将军和两位总统。
只有一名学员的军校
大部分美国人的天性似乎和刻板的军人有点格格不入,他们相当的自由散漫。早在独立战争期间,国父华盛顿就为缺乏训练有素的职业军官而苦恼,充满浪漫思想的青年人是不可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干起来的。独立后,国会通过了一项议案,提出建立一所军校的理念。华盛顿大为赞成,“这样的一所学校对国家是必不可少的,它与国家的命运休戚相关。”1802年,军校被定在纽约城北哈德逊河畔的西点镇。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战略角度考虑,哈德逊河在流经西点时弯曲逶迤,过往的大型船舶经此必须减速,如果敌船来犯,势必因减速而易受攻击,而且西岸居高临下,便于控制河道,防御水路两栖进攻。
西点军校的建立预示了美国正规化军事训练的开始,华盛顿的远见卓识被西点人永远缅怀,如今军校的华盛顿堂已然成为标志性的建筑,是游客领略西点的必游之地。堂内悬挂着象征美国各个州和地区的旗帜以及军方和学院著名人物的肖像画,以汤姆.约翰逊绘制的大型壁画尤为引人注目,它用拼接的方式描绘了美国历史重大战役场面和当时风云人物的肖像,置身其中,人们仿佛处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不禁对军人在历史重大进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悠然神往。
现在学校算是有了,只是人丁还不兴旺。西点初创时学员还不到十名,而且设备奇缺。据说足足五六年的时间,学员们将精力用在曲棍球和足球上,累了就悠闲地漫步在小山上,如果不是挂着美国军事院校的招牌,大家会以为是一所体育训练基地,只不过运动员的技术都不太专业而已。西点光景最惨淡的那一年是1812年,当首任校长乔纳森威廉斯辞职后,教授纷纷离开,学员们只得提前毕业来到部队,待至九月开学的时候,一名叫查尔斯麦切特的学生到学校报到,发现学校只有一名教官,而自己是唯一的学生。
西点的精神之父
说白了,前期的西点只是一所为部队培养工兵人才的学徒学校。直到门罗总统任命塞耶(Sylvanus Thayer)担任军校新任校长时,西点才真正走向正常轨道。塞耶是拿破仑的崇拜者,他发现自己的偶像正是在军校才开始了成长,他也清楚虽然拿破仑拥有举世无双的军事天才,但他的成功却也有赖于手下那些具有职业素质的军官队伍,而这些都是美国所缺乏的,西点目前毕业的学生一旦走上战场,肯定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知会搞出什么荒唐事。因此他下定决心大刀阔斧地整顿改革。
塞耶心目中的理想教育是将斯巴达式和雅典式的军事教育完美结合。斯巴达的战士严肃简朴,恪守纪律,珍惜荣誉,而雅典的战士将智慧看做一种美德,相信渊博的知识能够增强内心的力量。根据塞耶的理念,一个军人需要拥有丰富的思想才能提升能力,而获得思想的好办法就是让他时刻沉浸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之中。西点的垛口是借鉴封建主城墙碉堡上的垛口而来,夜半时分多少有些诡异,有一种肃杀的临战气氛。学生们在这种环境中,很自然会在心里进行战斗布局。在寂静的夜晚,也许正是这些雄心勃勃的青年人驰骋自己想象力的激动时刻。当他们经过谢尔曼营房、李营房、潘兴营房、卡伦堂等要塞据点时,那股与前辈一较高低的豪情会让他们心潮起伏澎湃。
从精神上讲,“西点之父”的称号塞耶确实当之无愧,他使西点脱胎换骨。为了纪念这位先驱,后人建造了雄伟壮丽的塞耶堂。塞耶堂面向哈德逊河,这座城墙式建筑物取材花岗岩,墙上筑满雉堞状的胸墙,使整个西点显得牢不可破坚不可摧。如果说塞耶代表了西点的精神,塞耶堂则象征了西点的力量。
1902年,在西点军校建校100周年典礼上,时任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曾言:“在这整整一个世纪中,我们国家任何学校都没有像它这样,在刻着我们民族最伟大公民的光荣册上,写下了如此众多的名字。”当时,艾森豪威尔、巴顿、麦克阿瑟这些二战风云人物都还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可美国人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他们的国家遇到危险,总会有西点的若干人物挺身而出,统帅奇兵捍卫国家,使他们不会有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无助仓皇。
钢铁都是炼成的
今天,在西点校园里有一座巴顿纪念碑。他一身前线作战时的戎装有点皱皱巴巴,手拿望远镜,目视前方,脑子里好像正考虑如何与隆美尔斗智斗勇。这座雕像不像衣冠楚楚的艾森豪威尔那样威武中有儒雅之气,而是眼神冷酷一脸杀气,令人想起他的一个著名绰号“美军中的匪徒”。巴顿性格中暴躁冲动的一面被雕塑家非常传神得表现出来,这也是他性格中的悲剧因子。巴顿就是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的人。就这一点来说,他也是幸运的,他一生遇到了两次世界大战,尤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巴顿光彩夺目,风头之健让盟军所有将领黯然失色。
艾森豪威尔曾经这样评价巴顿,“在巴顿面前,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和不可逾越的障碍,他简直就像古代神话里的大力神,从不会被战争的重负压倒。”其实初到西点时,巴顿在强劲的同学面前沮丧得抬不起头来,他意识到出类拔萃简直不可想象,在一封写给父亲的信中他痛苦地说:“我渴望成功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可我又太无能了!除了渴望,我什么也做不到,真是大不幸!”懦弱像魔鬼那样缠绕着巴顿,使他一刻不得安宁。直到他相信了灵魂转世,认定自己是迦太基统帅汉尼拔、古罗马军团战士、古希腊重甲步兵、东罗马贝利撒留将军的骑兵、拿破仑麾下元帅等等角色的转世,才从自卑的泥淖中拔出来。
多年后,这个曾经脆弱不安的青年进入了西点为之骄傲的众神行列。巴顿不是人们所说的“天生的军人”,如果没有西点这座高温熔炉的锻造,恐怕他难以达到日后的辉煌。
西点军校毕业生著名的抛帽礼
西点也有逃兵和败将
当然,才华横溢的青年未必都适合从军。当詹姆斯.惠斯勒被西点军校录取时,他感兴趣的只是这所院校的建筑风格。西点军校的建筑融合了各种风格,既有线条简洁的哥特式建筑,也有雄伟豪迈的罗马式风格,还借鉴了要塞式风格来画龙点睛,让人在视觉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处在一所军事学院中。行政大楼的峭壁般的塔楼、潘兴营房光影重叠的梁托、军校生礼拜堂,尽管风格不同,但都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校园内的建筑物看起来有些密集,却并没有遮挡人们视线,他们仍能一览无遗地眺望到哈德逊河畔的涓涓河流。
惠斯勒眼睛盯着西点的建筑和嵌入河心的天然景观,心里琢磨的不是如何使自己淬炼成军中猛将,而是想,可否用手中的画笔将其完美地描绘出来?当工程学教授让大家设计一座军事桥梁时,他画了一座罗曼蒂克的小石桥,还让两个儿童在那里垂钓。十二级的台风是无法抑制在一个玻璃瓶里的,这样一个没有纪律观念、散漫不羁的惠斯勒不被开除才叫不正常。惠斯勒知道他在军队里是连个少尉也混不上的,离开也好,这为他日后成为美国伟大的画家倒是清除了障碍。大作家爱伦坡在西点也觉得不堪其苦,他一看到校训里的“准时、守纪”就头痛欲裂,干脆主动违犯军规以求被开除了。
西点人有一种自负,“只要在西点成功了,那么到哪里都能成功。”大多数情况下也确实如此,不过也有例外。当麦克阿瑟率领联合国军登陆朝鲜半岛时,全世界都看到了这位五星上将带着墨镜,嘴里叼着雪茄的不可一世的形象。可是他这次碰到了同样桀骜不驯的彭德怀,这位中共党内唯一敢和毛泽东骂娘的彭大将军,也是以蛮横作风与军事才能著称的。在麦克阿瑟印象中,中国军队仍然还是二战初期被几千日本兵追着打的几十万国民党军队,而且目前的这支队伍又是一个贫穷国家原始装备的陆军,居然要和陆海空三军立体作战的联合国军对抗,说出去简直有些“胜之不武”。结果是大家都知道的,麦克阿瑟一世英名毁于朝鲜半岛,继任的李奇微也是西点出身,也只和彭德怀打成平手。这是西点人和中国人的第一次正式较量,其结局令整个世界瞠目结舌。
智慧城邦普林斯顿
1933年,当爱因斯坦无法再在祖国待下去的时候,他带着他的数学公式和小提琴,来到了普林斯顿。也许爱因斯坦之所以选择这里,是他看中了小镇的乡村特色,远离尘嚣,是一个以思想为生命的人的理想居所。
普林斯顿大学
战火洗礼的校园
普林斯顿确实是美国学术界的世外桃源。虽然离纽约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但纽约浓重的商业气息丝毫没有侵入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普林斯顿大学不是美国最有名的大学,但它的校园却是公认的全美国最美的校园。普林斯顿大学也刻意维护着它的高贵和典雅,作为美国最富有的大学之一,它将来自校友会等各方面的很多捐款用于艺术品的收藏上,学校博物馆里有多幅法国印象派领袖人物莫奈的画作。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之美也是莫奈式的。空旷的廊道,拱形的廊柱,爬满长春藤的哥特式建筑,在黄昏夕照中让人感觉莫名,几乎给人宗教精神的洗礼。
1746年普林斯顿大学由长老会建立时,最初目的是为培养长老。校园里巍峨的教堂和哥特式教学楼无不以一种超人间的力量体现教会的神圣精神。对比罗马式的以坚厚、 敦实、不可动摇的形体来显示教会的权威,哥特式则奔放、灵巧、上升,更加接近上帝的国界。这让人想到阿尔佛莱德·马歇尔所说的,影响人类行为的因素极其繁多,但是只有两种力量是最持久和最普遍发生作用的,其一是宗教的力量,其二是经济的力量。普林斯顿大学正是两者的结合,正如其校训所言--“因为上帝的力量,学校欣欣向荣”。
大学里最古老的建筑是拿骚堂,目前是学校的行政大楼。美国独立战争期间,这里曾是炮火纷飞的战场,在1802年和1855年又遭遇火灾,拿骚堂变得面目全非,今天的拿骚堂是在原有基础上重建的,严谨地保留了过去的风格,因此不至于令热衷怀古的游人失望。1771年1月,华盛顿将军攻打英军把守的拿骚堂,据 说他们先是发射了三颗炮弹,前两颗都没有命中,最后一颗打个正着,命中了里面悬挂的英王乔治二世的画像,画像上的乔治二世的头颅被打了个稀烂,这使得英国 人信心大挫,这一役终于被美军所取。后来华盛顿送给普林斯顿大学50枚金币,奖赏师生们对独立战争的贡献,除了谢意,其中或许还包含因战火累及美丽校园而生的歉疚吧。1783年,大陆会议从费城迁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拿骚堂,会议决定普林斯顿为国家首都,虽然只持续了四个月,却在历史上独领风骚,令人遐想。 如果首都没有迁到华盛顿而是扎根普林斯顿,这个小镇会是什么模样?恐怕不会有今日的恬静安详。
退学的肯尼迪
普林斯顿大学出过两位美国总统,麦迪逊总统(James Madison, 1771)及威尔逊总统(Woodrow Wilson, 1879),这种产量与哈佛等大学相比并不算高。普林斯顿没有把约翰·肯尼迪算做其中之一。严格说来,约翰·肯尼迪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普林斯顿大学学生, 这位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在普林斯顿大学只有一个月的经历。普林斯顿是所高门槛的学校,对于新生要求极高,它并不仅仅参考成绩,而是将学生综合能力及其潜能,广泛的兴趣,特殊才能和天资,还有处世经验、人生理想和家庭背景通通纳入考核范围。这样一算肯尼迪是不及格的。不过经过他父亲的努力,普林斯顿勉强接受了这个年轻人,可约翰还是因为健康原因一个月后便中途退学。外表风流洒脱的肯尼迪总统其实有着绵长的病史,其实他一直在和疾病做着各种斗争,只不过外 界并不知道内情。后来约翰去了哈佛大学,从此步入政坛。这也是哈佛和普林斯顿的区别,哈佛重实际,而普林斯顿更看重理论的探索。
爱因斯坦的气息
距离普林斯顿大学15英里,是著名的高等研究院。美国高等研究院和普林斯顿大学在行政上各自独立,但学术上过往甚密,大学的研究生更是高等研究院学术讲座的常客。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之所以格外吸引人,大概因为它有爱因斯坦的气息,这是哈佛耶鲁麻省望尘莫及的。只有感受着爱因斯坦的气息,我们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神奇的地方。
其实高等研究院才是普林斯顿的灵魂。高等研究院堪称学术天堂,这里没有教学任务,没有课题任务,没有学术委员会,只有潜心所好自由思考而不必为生计烦恼的学者,一旦被延聘为教授,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思想,没有人监管干涉,没有人去判断学者所作所为的价值。这个设想是研究院首任 院长弗雷克斯纳提出的,当年他握着富翁班伯格兄妹赠予的500万美元在欧洲到处招募学者,却屡屡被清高的顶尖学者拒绝,在后者眼里,美国只是一个暴发户。 不过后来希特勒开始“帮助”他了,纳粹疯狂排犹,整个欧洲乌云密布,于是大批科学家纷纷来到美国,爱因斯坦终于同意成为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数学部的成员。
在研究院主楼富德楼边,可以看到散布在树林之中的爱因斯坦小道。爱因斯坦住在梅塞街一百一十二号,这是一栋白色的、木结构的房屋,周围是葱绿的树林。当他沿着绿树成荫的小道往返于高级研究院和住家时,当地的居民只是用充满了敬意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怪人”,他们知道这个长着蓬松的乱发、有着近乎茫然眼神的老人脑子里正装着不可思议的想法,不要去惊扰他。这和在柏林时的情形完全不同。在那里他每天不散步则已,一出去就被大量的摄影师、新闻记者以及要求签名者包围。每天都有成筐的信件送到他的公寓。其中有著名的政治家、失业工人、情场失意的女人。总之,谁都会写信给他。可是在普林斯顿,他终于获得了一个最宜于工作和思考的环境,以至于心里居然感到不安,他告诉一位朋友,“当其他人都在挣扎忍受之时,我却生 活在如此平静的环境之中……我几乎都要自惭形秽了。”在这所大学里他终于能太平地、清静地继续从事他学术研究的老课题--人类的友谊和宇宙的奥秘,直到二十二年后这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长眠于斯。
对“疯子”的善意
据说当时还是普林斯顿大学本科生的纳什每天沿着这条小径跑步,以期见到这位大师中的大师。他们曾进行过一个小时的谈话,爱因斯坦对他说:“年轻人,你应该来学一点物理!” 但纳什没有接受这个建议,他沉迷的是数学不是物理。正当人们对他翘首以待之时,三十岁的纳什忽然得了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最终他进了医院,但家人和朋友都要求医院尽量避免使用伤害纳什脑子的疗法,他们都知道,一旦这个脑子完全毁掉,就不知道再等几个世纪才会有一个相同的大脑出现。纳什在好转与复发之间挣扎, 历尽人间辛酸。可是在普林斯顿大学看来,纳什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仍然还是不折不扣的天才。这些年他穿着紫色拖鞋像沉默的“幽灵”徘徊在校园,偶尔在黑板上写下数字的论题,如果有人敢抱怨纳什在附近徘徊使人不自在的话,他会立即受到警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像他那样杰出的数学家!”
普林斯顿大学校园里的前程花园美丽雅致,花园的对面就是上下两层的教授餐厅。当纳什获得诺贝尔奖以前,瑞典皇家科学院一位正在这里访问的经济学家约见纳什, 约他一起到教授餐厅午餐,纳什忽然在餐厅门口却步,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进入这个餐厅,这时候的纳什还没有从疾病造成的自卑感中解脱出来。现实中的尴尬在那部著名电影《美丽心灵》被演绎成动人的一幕:他在餐厅里看到一位老教授坐下以后,周围的人们都走过来纷纷把自己的钢笔放在他的餐桌上面,别人告诉他那是对老教授成就的肯定,在这里是一种无上的荣誉。纳什恍然。他刚刚坐下,周围马上就有人过来,把钢笔放在他的餐桌上面。这个故事令人动容,世界一流大学,不应该只包括一流的软件和硬件,更应该具备一流的宽容精神,像普林斯顿大学那样,用无微不至的善意和体贴对待他的学子。
爱因斯坦说过,“我只是狂热地好奇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对于想要窥探世界终极奥秘的科学家而言,也许稀缺的不是好奇心,而是如普林斯顿这般宽容而优渥的学术环境。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