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赵孟

弗兰克·赫伯特

这部小说写在遥远的未来，有一个恒星帝国。雷多·阿特雷兹公爵因为实力壮大，引起了皇帝的猜忌，将其家族改封到沙漠行星阿拉吉斯。这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凉而又贫瘠的星球，缺少生命，尤其缺乏水。但是这个地方却有着一种极具经济价值的东西——衰微香料。而邪恶的哈可宁家族一直垂涎于这种宝贝，想尽办法获得这个星球的统治权。终于，哈可宁男爵联合皇帝，出动了大军入侵阿拉吉斯。雷多公爵重伤被俘，自杀身亡。他的并无正妻身份的爱妾杰西卡与他们的儿子保罗躲到沙漠中，依靠自身的超凡能力获得了当地土著弗雷曼人的支持，最终成为其领袖……

虽然号称是科幻小说，但是我觉得将《沙丘》归入奇幻小说一类或许更加贴切。诚然，这部小说把沙漠生态写得细致入微，确有过人之处，这是因为作者长期在美国西北的俄勒冈沙丘里考察而积累了大量的相关知识。不过，整个星球生态圈的构建并不让人信服。弗雷曼人辛辛苦苦地构建秘密地下水库，希图改变星球生态，开始绿化工作，整个愿景的可行性是非常值得怀疑的。一个星球系统的水的总量，在没有彗星撞击等特殊情况下应该是恒定的。既然在漫长的历史中并没有实现自然的绿化，那么靠人从牙缝里抠出那么一点点水积累起来，应该也是无济于事的。沙蜥这种长达数英里的巨大怪虫，其巍峨怪异而又骇人的形象无疑是很有冲击力的，增强了小说的魅力。但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沙漠里是无法存活的，没有那么多食物，更没有那么多水来供养它。

小说中真正具备科幻精神的东西并不太多。对于星际航行，作者一带而过，毫无描写兴趣。他关注的只是在这个沙漠行星上发生的事情。小说里最厉害的武器是原子弹。它在二战就已经出现，在星际战争时代应该早就是老古董了，不应该再被当作大杀器。而扑翼飞机、屏蔽带，这类东西虽然带有技术想象性质，却比20世纪人类实际上达到的科技水准没有高出太多。

因为人类的技术是在以加速度发展，所以科幻很容易过时，所以，我们对出版于1965年的《沙丘》在科技想象力上的不足不应该苛责。问题在于，上述这几种东西还并非小说中的核心武器。实际上，主要战斗场景居然都是用冷兵器来完成的。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一种叫做啸刃刀的匕首。阿拉吉斯星球上面的人们用它来进行格斗，读者恍然被带回到了古罗马的竞技场。还有毒针、飞镖等暗器，都时时刻刻提醒人们，这不是科幻，而是古典骑士侠客小说。事实上，用冷兵器的沙漠部落在几百年前就不是用火器的西方殖民者的对手，更遑论战胜控制了星际空间的强大宇宙帝国。

另一方面，我们看到，小说中更多的不是科学精神，而是神神道道的神秘主义。如杰西卡女士所属的比·吉斯特姐妹会，一直就在四处宣扬一些宗教预言，并训练女人在精神上控制别人，成为所谓“圣母”。这些预言和能力帮助保罗成功控制了弗雷曼人的精神世界，获得了他们的绝对崇拜和服从，建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权。保罗利用弗雷曼人为他做炮灰，与哈可宁人和皇家作战，最终只是为自己夺回家族权势，并进一步向上获取皇位。这种邪教崛起一般的成功学，在今天看来颇有一些令人不快。

作者津津乐道的还有命定论和血统论。保罗几乎成了神，其精神可以在时间中自由往来，预知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而获得神秘的预知未来的能力的，以及能够具有顶级格斗能力的，都是出身高贵的人。如保罗和他的母亲杰西卡。而阿特雷兹的家臣和土著弗雷曼人就只有平庸的血肉之躯，只能当炮灰用。

在《沙丘》世界中，基本政治架构是典型的中世纪制度。恒星帝国是欧洲中世纪封建制，弗雷曼人则是部落联盟加政教合一体制。意识形态也完全是中世纪的。撇开其浓厚的宗教色彩，还有很突出的一点，那就是赤裸裸地歧视女性。杰西卡作为一名比·吉斯特，具有超人的预知和格斗能力，但是她在精神上却毫无独立意识，只是阿特雷兹家族的一个奴隶罢了。在丈夫（更准确地说，是花钱购买了她的主人）雷多公爵死后，她甚至马上就顺从儿子保罗，不敢违反他的任何命令。而弗雷曼人则更加落后，女人完全是男人的附属品。如果你在决斗中杀死了一个男人，那么他的女人和财物就都归你所有了。

这种直男癌的社会观确实在人类历史上曾经长期存在，并且现在仍然在许多国家大行其道。如果历史小说这么写，我们甚至还要夸奖它写得真实。但是，作为一个人类已经在星际空间广泛布散开来的远未来，如果还是停留在这样一种中世纪的意识形态水平，那实在是不可想象，也太令人失望的。

《沙丘》有着很高的人气。20年前它被改编为即时战略游戏，我没有玩过。但是受其启发的一代名作《红色警报》则曾经是我的最爱。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阅读《沙丘》小说原著。但是，我读到的却是老套的故事，落后的政治体制，陈腐的价值观，原始的战斗场景，反科学的神秘主义和蒙昧主义，这真的是一盆冷水，浇了我一个透心凉。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