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藜

若往前追溯中国古代哲学的源头，有一个概念是绕不开的，这就是阴阳。阴阳平衡，是天地相对、日月升沉、昼夜相交，四时轮转的根基。虽说两者相生相克、相容相克，缺一而另者不存，但在古代，人们潜意识里大概还是会更偏爱阳性的事物一些，比如应该没人好好的不想呆在阳间（人间）而想去阴间（死去），人们生育也多是“盼男（阳）轻女（阴）”，蓬勃的春夏（阳）给人的感觉总要比寂寥的秋冬（阴）要好上许多，见日的昼（阳）也总要比现月的夜（阴）要更便于更方便人们生活。而时日一天天过去，人们用数字一点一滴地标志着这种流逝，而《易经》又特别将“九”定为阳数，并且是最大又最神秘的数字，日与月两“九”相重，九与九两阳相会，重阳节得名的同时，天然就带有吉祥的意味。对于对自然哲学极尽尊崇、生活又极讲规则的中国古人来说，这个日子会成为他们一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节日之一，一点也不奇怪。今天我们或许可以对重阳节曾经的种种风俗模棱两可，但它曾于祖先们的特殊意义，我们还是应该了解一些明白。

重阳节是要登高的，这是古时这一天家家户户扶老携幼都要完成的仪式。王维凭借那首家喻户晓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成功把古代重阳节的最重要的风俗植入到千年后现代人的头脑中：“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家家欢聚的佳节，思乡怀亲是人之常情。而在重阳节这天思念起家人，却是有具象的画面的——缺席的游子知道，这个时候，家里人绝对都登到高地上去了，可见此习俗在当时的风行和郑重。此时已经临近秋末，山上的颜色斑斓起来，若登上高处，俯看眼下红黄渐变，层林尽染，渚清沙白，落木萧萧，当然也是说不尽的舒心快意。但重阳登高的由来，据传起因却却好像并非是为了赏景。南朝《续齐谐记》中载，昔年汝南桓景跟随费长房学道，某日费长房突然告诉他，九月九日，他家将遭灾厄，须举家登高饮菊酒，方能消此祸。桓景如其言照做，等到日落他们回家时，发现家中鸡犬牛羊全都暴死，费长房说，这是牲畜代他们受了祸事。故而此后，世人每至九月九日，都会举家登山避灾祈福，渐渐成了风行历代的重阳传统。如古籍《临海记》中所录：“郡北四十步，有湖山，山甚平正，可容数百人坐。民俗极重，每九日菊酒之辰，宴会于此山者，常至三四百人。”如临海县这样的情状，古时九州之内比比皆是。

既是传统，即便是在异乡，也是要遵循的。某年重阳，王勃与卢照邻在蜀中玄武山相聚，虽然有良朋在座，但分明该是合家团聚的时日，独在异乡也难免落寞，他们写诗感叹，“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郁结着说不清的难受，然而，但即便不能和亲人同度，能与朋友一起在高处喝菊花酒，也算退而求其次地完成获得了重阳的存在感。重阳节的存在感，是一定要有菊花酒的，因此这天也被称作“菊酒之辰”。有时节中喝了还不够，第二日“小重阳”（古时重阳后一日常再集宴赏，称小重阳）还要继续，“昨日登高罢，今朝再举觞”，李白虽然同情菊花“遭此两重阳”的苦楚，可真当要喝的时候，还是不含糊的。不含糊的还有陶渊明，南朝《续晋阳秋》载，陶潜性好酒而不能常得，九月九日于东篱下采菊盈把，闲坐之。不过没多久，江州刺史王弘就命人送酒给他，他二话不多说，拿过便饮，酣醉而归。因当时官府驱役之人着白衣，于是“白衣送酒”的典故就这么流传下来，后世用以比喻心之所望，有人相助成全。

重阳节时，正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节，李清照只有在此时“东篱把酒黄昏后”的时候，才会有“暗香盈袖”，杜牧也只有在此时“与客携壶上翠微”，才会一路不断看见“菊花须插满头归”的热闹场面。秋山菊花好看，且菊花又能泡茶、又能酿酒，喝了还有强身延年的效用，所以，不论从悦目还是养身的角度，菊花在重阳节都颇合时宜。

合时宜的植物还有茱萸，在王维的诗里，他所思念的站在高岗上的亲人，身上都是佩满了这种植物的。茱萸是一种平时不太起眼的落叶小乔木，开花浑圆嫩黄，清秀可人，但显眼是算不上的。可到了重阳节时，茱萸花早已凋落，赤红的茱萸果却成熟起来，不仅晶莹可爱，还散出微苦的清香。当年费长房除了告诫桓景家人登高之外，还提醒了他们要佩戴茱萸囊来辟邪。神话里的辟邪之说自然不必较真，但茱萸所带的微毒能够驱虫灭蝇，于人身体有益异。后来茱萸的实际效用被其它植物取代，辟邪之说人们也不以为然，它也就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活跃在前人的名诗之中。

时移世易，我们今天难以不会也不必像古人那样去遍历过重阳节的种种风俗了，但今天的九九重阳，秋高气清，风物闲美，在此节中，不管你是登高还是居家，喝杯菊花茶或是其它，都会觉得心旷神怡。

（原标题：佳节又重阳，有暗香盈袖）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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