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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奥利弗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其作品常用于治疗抑郁症

2019-04-11 10:35 编辑:TF010 来源:北京晚报

在所有可能找到的照片上,玛丽·奥利弗总是携带着一种自然淳朴的气息与我们相对,读了她的诗歌,我们会理解,这样的气息根植于山野幽林。

作者:倪志娟


终其一生,奥利弗保持着与自然的亲密关系,目光跟随自然的变迁,捕捉着宇宙中无处不在的欢欣与生机。她的诗则再现了沉浸于自然之中的美妙体验,并期待读者分享,从中找回被现代文明所遗忘了的存在价值。正因如此,她的诗歌常常用于治疗抑郁症的网站、瑜伽培训所、教堂布道,为困扰于种种文明病的现代人提供了一种有效的“治疗”。

按奥利弗自己的说法,孩提时接触世界的方式建立了一个人成长之后的意义模式。她出生于美国俄亥俄州枫树岭市,这是一个充满了田园牧歌之美的小镇,林木茂泽,植被丰盈,形形色色的生物悠然往来其间。因家庭的不和谐,奥利弗的童年并不顺畅,作为一种逃避,她喜欢走进自然,在自然中忘怀,然后寄托于文字。

她13岁开始写诗,几乎很快就确定了以写作为自己的终身追求,此后的人生道路都是朝着这个最初确定的方向缓慢延伸。奥利弗相信,一个人可以依赖想象生活,借助艺术拯救我们自身,拥有一种大于我们自己的生活,如里尔克所说的“让一棵树长得高于它自身”,摆脱时间、感觉的狭隘性,获得一种无限,这不是自我的遗忘,而是自我的生长。

17岁,奥利弗曾前往纽约参观女诗人圣·文森特·米蕾(St-Vincent Millay)的居所,与诗人的小妹妹诺玛成为好友,并帮助她一起整理了圣·文森特的手稿,奥利弗早期的诗歌,明显受到了圣·文森特的影响。20岁,奥利弗进入俄亥俄州大学,读完一年级之后,她获得了瓦萨学院的奖学金,便转学到瓦萨学院,一年后,她即放弃了学业,开始专门写作。在这段时间,奥利弗遇见了后来陪伴她40多年的同性伴侣马龙·库克(Malone Cook)。

或许是为了丰富阅历,1962年,奥利弗前往伦敦,任职于移动影院有限公司,为剧团编写儿童剧本,很快她便放弃这份工作,返回美国。随后,奥利弗和库克安居于马萨诸塞州的普林斯顿,直到2005年库克去世,为了让自己走出伤痛,奥利弗移居佛罗里达州的霍布桑德市。

在持续70年的创作生涯中,奥利弗小心翼翼地回避了任何一种有趣的职业,将物质需求降到最低,使自己能专注于写作,她说,“如果你愿意保持好奇心,那么,你最好不要追求过多的物质享受。这是一种担当,但也是朝着理想生活的无限提升。”她唯一需要的是“独处的时光,一个能够散步、观察的场所,以及将世界再现于文字的机会。”对她而言,写诗不是一种事业,更不是一种职业,它就是生活,是幸福本身;孤独也不是折磨,而是全身心地沉浸,是纯粹的快乐。即使在赢得普利策诗歌奖、受到更多关注之后,她也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孤独状态,这使奥利弗成功保持了自己的风格和品性。

奥利弗和时代保持着深刻的距离,政治事件、技术革新、人际变迁,很少出现在她的诗歌中。她对现实生活的拒绝并非采取了一种批判或不屑的姿态,而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忽视或者过滤,她仿佛从未进入所谓的现实生活。她不受写作时尚的干扰,也拒绝加入任何诗歌圈子,她认为诗歌圈子由众人组成,加入其中往往意味着要去迎合众人的口味,尤其要迎合组织者的口味,这必然会损坏一个诗人独特的个性。

同时,她也愿意隐身在她自己的作品之中,不仅她的诗歌极少涉及个人生活,即便在新书出版、获奖之后,接受必要的采访时,她也避免谈及自己的私生活。奥利弗说:“我想在我的诗歌中消失,让读者成为体验者。”作品说明了一切,“当你更多了解作者时,就是对作品的一种伤害。”

奥利弗的诗歌附着于她生长或行走的地方,尤其是她的出生地俄亥俄州和长久漫步过的新英格兰地区,这些地域的自然生态成为奥利弗的诗歌景观。她的诗歌中也铭刻着多种文化印记:印第安文化、东方文化以及基督教信仰等如一条条小溪分分合合流淌在她的诗歌中。她经常被归之于惠特曼、梭罗、爱默生、默温等自然诗人的行列,不过,在追求与自然的融合以及对待自然的态度上,她比这些诗人更纯粹一些。她认同自然、渴望与自然交融的诗歌立场,她对性别问题、社会问题的回避,使她的诗歌成为美国当代诗歌的一个异数,因此,她虽然被誉为“美国当代最畅销的诗人”,却并不受美国主流诗歌评论家的待见。

奥利弗本人也拒绝评论家标签似的阅读或简单归类。作为一名女诗人,被问及写作的性别立场时,她强调,诗人应该避免从单一性别立场发言,让自己的作品可以包容更多读者的体验。她说,“妇女运动——我没有参加过。我赞同它,我猜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我并不认为它在诗歌中能起到好的作用。我看到很多好诗人用论辩破坏了他们的诗歌。”

奥利弗坚持的是诗歌的审美独立性,诗歌并不只关涉某一部分人,而应该关涉我们全部,每一首诗都与所有的生命相关,而每一个读者“都会给一首诗、一只移动的笔带来一个回声的世界。”她那些看似回归自然的诗歌,其实包含着对现代文明的质疑和纠正,包含着对精神性与生命存在意义的探索,而这一切,最终都要通过审美形式而非论辩表达出来:“安于不确定性、神秘、怀疑之中而不去汲汲地追逐事实和理性。”

和她的前辈诗人艾米丽·狄金森一样,奥利弗专注于自然中明亮的时刻,欣赏那种简单深刻的美,期待万物外表下隐藏的神秘与惊奇。她最喜欢的是在自然中散步,随身携带着笔和本子,当一些零碎的句子出现时,她就记录下来。奥利弗说:“我在这些树林里走过千百次。多年来,我在这里比在任何地方,甚至比在我自己的家中都更有归属感。走出门,进入这个世界,进入草地,走上小路,总是带来一种解脱。我不是在逃避什么。我是回到快乐的怀抱之中。我正在越过一些边界。

……高大的黑色橡树……它们认识并且回应了我的存在,我的心情。”奥利弗将自己诗歌的起点描述为注视之中的顿悟:“我看见某种事物,看着它,看着它,我看见我自己离它越来越近,看得越来越清楚,仿佛要透过它的物质形式看见它的意义。然后,我从它获得了某种象征性的事物,它超越了现实。”在自然中行走,奥利弗最终渴求的是摆脱文明、包括语言文字带来的人与万物的阻隔,她与诸多生物相遇:熊、猫头鹰、笑翠鸟、野鹅、鼹鼠、牡丹、百合……她观看这些生物,并最终进入这些生物,消融在自然生命的无言状态之中,使相遇变成忘我的一刻,变成一种“停顿,一种屏息,一些尘世的欢愉时刻”。这些沉默的交融时刻是敬畏,也是祈祷,在一种近于自我迷失的体验中,摆脱了理性的制约,向着世界敞开。

当然,无论那种融合的一刻多么令人狂喜,作为诗人的她必须返回,坐在书桌前,拿起纸和笔,开始写,当她开始写作时,她的自我也回来,重新安居于当下。这时,她是一个记录者,完整地记下自己的体验过程。奥利弗采取的可谓一种反书写的书写形式:超越智识、理性和主体意识,抵达可以意会却不可言传的直觉、圆通、万物同一的混沌境界,这种体验既是私密的,却又可以和所有人共享。奥利弗在诗歌中经常使用的人称是“你”,这是她对读者的一种隐秘召唤,召唤读者进入她的诗歌,进入诗歌中的自然,沿着她的方向去看,和她一起进入叶子或熊的旅程,进入她沉浸其中的境界。

因而,奥利弗的诗歌并非以文本为终点,而是向着读者敞开,让读者的身体和灵魂接受她的诗歌指引,去感受,去沉浸,去想象,和她一起,慢慢体会“那转瞬即逝的美妙之物”……“沉浸于自然中”的身体力行以及对读者能与之“分享”的期待强化了奥利弗诗歌的“述行性”而弱化了诗歌的文本性,诗句随着诗歌主体在自然中的行走而延展并借助读者的感悟、参与、体验才得以最终完成。如她在《比目鱼之五》(Sand Dabs,Five)中所写的:“我是一个演员;我表演欣赏。/和我一起来吧……”这样的诗歌并非一种祛智行为,而是一种“祛智的智性冒险”,是抵达真正的智慧——生命真谛——的唯一路径。

由此可见,奥利弗的诗歌并非单纯追求暂时停驻于自然中获得的自我解脱,而是强调诗性言说的价值:通过分享沉浸与交融的狂喜经验,帮助读者提升个体生命的荣光,这暗藏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担当意识。奥利弗拒绝将万物的存在缩小为一个语言客体,借助文字她希望读者领悟:我们居住在一个过程的世界中……关键问题并非如何去认知这个世界,而是如何去体验并热爱所有的生命,诗歌即便无法弥合自我和他者之间的鸿沟,也能使这种鸿沟变得柔和、可渡。她说:“一首诗,与其说是一种文本的成果,不如说是世界——他者——与孤独精神之间的一个通道。”

从1963年出版第一本诗集至今,奥利弗出版了近三十本诗集和多本随笔集,1984年,她的第五本诗集《美国始貌》赢得普利策诗歌奖,1992年,她的《新诗选》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此外她也获得了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奖、美国诗歌协会的雪莱纪念奖等多项荣誉。奥利弗曾在凯斯西储大学、本宁顿学院任教,主讲诗歌创作课程,她根据自己的讲义编写过两本诗歌创作手册,以诚恳而朴素的语言阐释了自己的诗歌理念和创作经验,无私地展现了自己作为一名诗人的启蒙职责。

2019年1月17日,奥利弗因淋巴癌去世,享年83岁。众多名人、期刊杂志对她的辞世表示了悼念,她的诗歌读者也在推特上发起了纪念活动,然而,对奥利弗而言,死亡或许不是离开,而是归所,青山绿水,她再次化身为他物,等待着无数个惊奇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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