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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姬传:梅派艺术研究专家 倾其心力只为梅

2019-04-13 10:25 编辑:TF022 来源:北京晚报

严格来说,许姬传大概算不上是大家,可这个名字多少还是有人知道;但凡了解梅兰芳先生的,几乎无人不晓许姬传。许姬传是一位造诣精深的京剧史论家,也是梅派艺术的研究专家,自一九三一年成为梅兰芳的秘书后,他几乎倾一生之心力,全力辅佐梅兰芳,不仅为他写书,还参与创编剧本、研讨唱腔及改编唱词等,即使一九六一年梅兰芳逝世,在其后的数十年中他仍未停歇,九十岁高龄时据说仍在审阅他《德艺双馨:艺术大师梅兰芳》一书的部分书稿,为研究和弘扬梅派艺术,可谓鞠躬尽瘁。

作者:管继平


许姬传致黄裳信札

梅兰芳先生绝对是一位有口皆碑的了不起的人物,不仅因他在艺术上的卓越成就,更在于他清淳高洁的品格。我读过多篇回忆伶界之文章,言及梅兰芳的为人时皆颇加赞赏,知礼节、重情义,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抗战时,梅兰芳蓄须明志,不顾生命危险坚持不为日本人演戏,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和艺术尊严。作家柯灵曾回忆,上海沦陷时他一度接编《万象》杂志,一九四三年十月他推出一期“戏剧专号”,约请周信芳、杨宝森、童芷苓等十位京剧名角写稿,梅兰芳自然是重要一家。其他名角都应约写了,唯独梅兰芳婉言谢绝。柯灵的稿件虽未约成,但对梅兰芳的冰雪之操,肃然起敬。

梅兰芳于许姬传差不多有知遇之恩。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梅兰芳声名日隆,其舞台艺术已炉火纯青,率团赴日本、加拿大、美国等地演出,大获赞誉,被美国多所大学授予文学荣誉博士学位,“梅博士”的称号不胫而走。此时,梅兰芳想找一位文笔娴熟且深谙戏曲艺术的秘书,自然就想到了以前也曾与之拍曲擫笛的许姬传。

其实,许姬传也是世家子弟。少年时在杭州,许姬传随他的外祖父徐致靖读书,这位外祖父乃晚清维新派的著名人物,在戊戌变法时曾向皇帝疏荐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黄遵宪等大臣,变法失败后被判“斩立决”;若不是与之有深交的李鸿章通过荣禄向太后求情,改为“斩监候”的话,那么“戊戌六君子”就应该是“戊戌七君子”了。徐致靖晚年时自号“仅叟”,意即“七君子”斩了六位,仅剩其一也。我的书架上有一册二十多年前买的《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上世纪八十年代由中华书局出版,买回后一直无暇细读,近月取出来翻翻,很有意味。许姬传对外祖父的故事记述甚详,其中有几个章节回忆外祖父教他读书,徐致靖晚年时居杭州,九岁的许姬传由母亲领着向外祖磕头行拜师礼,磕头完毕,外公指着太师椅一旁站着的孙儿徐肖研说:“你也要向肖研表兄行师生礼,他是你的督课老师。”于是许姬传又向长他六岁的肖研表兄跪下叩首,以后他就成为徐致靖的“助教”了。外祖父教书很有自己的特点,每天只四小时,讲授经史诗文。晚饭后不再令他背书,而是教唱昆曲,还教他吹笛、弈棋等。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徐致靖并不希望孩子死读书,他很注重对孩子兴趣的培养,也就是如今所谓的“素质教育”。

儿时的引导作用果然强大,许姬传后来真喜欢上了戏曲。他跟随著名琴师“陈十二爷”陈彦衡学习谭派唱腔,并由此结交了京剧界的名角如王瑶卿、杨宝忠、言菊朋等人,当然也就认识了梅兰芳。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梅兰芳为避开日伪侵扰举家南迁,入住上海马斯南路(即今思南路八十七号),恰好许姬传也刚从天津移至上海定居,他们之间的交往较以前更勤了起来。所以当梅兰芳欲寻觅一位助手之时,首先就想到了许姬传。二人商议之后,梅兰芳非常慎重,专程登门拜访许姬传的母亲,恳陈来意,在获得许母的首肯后才正式定下此事。梅兰芳年长许姬传六岁,故时时以兄长之情对许姬传给予关心和提携,无论是出国表演还是出访会友,许姬传皆随同在侧。那时许姬传经常住在梅宅,出入如同家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梅兰芳应周恩来总理之请出任中国戏曲研究院院长,迁居北京护国寺街,许姬传也随同入住,成为梅府的重要一员。数十年来,许姬传未负梅兰芳的知遇之恩,除了艺术和工作上的倾力辅佐之外,先后撰写了《舞台生活四十年》、《东游记》、《我的电影生活》、《许姬传艺坛漫录》、《许姬传七十年闻见录》(其中专有一辑“梅边琐忆”)等书。许姬传的文章几乎皆与梅兰芳相关,梅许之交,契若金兰,演绎了一段令人羡慕的艺坛佳话。

在许姬传留下的几本著作中,毫无疑问,要数由梅兰芳口述、许姬传执笔的《舞台生涯四十年》最为著名。此文章自一九五〇年十月起,于上海《文汇报》连载,每天一篇,共刊载了一百九十七期。文章刊出后,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那时梅、许二人已住在北京,文章是一边写一边刊登的:每天梅兰芳完成紧张的工作后,在临睡前与许姬传作两小时访谈,许姬传据此拟成初稿,寄到上海他弟弟许源来那里,经许源来修改润色后,交给《文汇报》的黄裳编辑发排。据时任《文汇报》的总编辑柯灵回忆,为使文章能够逐日刊登、不掉链子,他让报馆驻京办的谢蔚明协助,对梅兰芳进行采访,搜集资料、拍摄照片等,在上海则让懂戏的行家黄裳与许源来对接,以确保文章能够按时发排。

《舞台生活四十年》之所以影响巨大,不仅在于它丰富的内容,更在于它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文体--艺坛大师口述回忆录的开山之作。在此之后,戏曲界有了盖叫天的《粉墨春秋》以及《周信芳舞台艺术》等名家艺人的口述回忆录。

之所以想起这些,缘于我得到的一封文人书札。

同道好友唐吉慧兄素知我喜好文人书法,他在北京的一个拍卖上发现数通文人信札,猜我会有兴趣,专门来电征询我是否属意。我以为收藏之道,皆应随缘,故而从来不存志在必得的野心,也缺乏志在必得的底气。于是报了可以承受的心理价位后,静待最终的缘分了。

果然还是有缘!翌日中午,吉慧兄传来佳音——许姬传致黄裳的一通信札花落我家。

黄裳是当代著名的文人作家,曾任《文汇报》记者,学识渊博,精于古书版本、文史、戏曲等多个领域。说来也是缘分,大概是十多年前,我随作家刘绪源去黄裳先生在陕南邨的寓所拜访过一次,记得他谈的话并不多,只是被动地回答几句。客厅墙上挂的一幅伊秉绶的隶书条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可惜当时未好意思用相机照一张,只是与黄裳先生拍了一张合影。

黄裳先生是和吴晗、钱锺书、巴金同一辈的作家,二〇一二年九月,他以九十三岁的高龄辞世。许姬传的这封信写于“文革”之后,那时的黄裳虽还未退休,但已不做编辑了。许姬传这封信中所涉及的人物如许源来、谢蔚明等,包括写信者与受信者,恰好正是当年与《舞台生活四十年》有关的四人。兹将信函照录如下——

黄裳老兄:日前寄上留别诗,想已寓目。顷舍侄国翔来信,他写了一篇“忆父亲许源来”,我略加修改,兹嘱国翔持稿趋前,望您细加修改,最好由您加按语,说明对《舞台生活四十年》在《文汇报》连载时源来与您联系情形,打算交文汇报发表,亦须由您交去,才能发表。《忆梅轩文集》因弟精力日差,又此间写作条件不佳(不安静),大约年内或可完工,要加写十篇,故要求质量高些。所以舍侄之文务请费神整理,蔚明兄亦请帮忙。舍弟与诸公交非恒泛,当必乐于协助也。候

双祺!

弟 许姬传启 一九七九、九、十六

许姬传不仅专于戏曲方面的研究,因家庭熏陶,他对书画鉴赏和收藏,也有相当的癖好;许氏兄弟有个斋号“天泉阁”,就是因藏有傅山的《天泉舞柏图》而得名。定居上海时,许姬传与沪上的大藏家吴湖帆、张葱玉以及篆刻家陈巨来、钱君匋等皆有往来,他自己也工书法,能楷能行。他年轻时在银行里当过文书,若是字不好,这个饭碗肯定端不住。我见过他的蝇头小楷,工整秀美,略得“黄庭经”、“洛神赋”之二王神韵。他的行书基本也是走“二王”、“颜书”的路子,我们从这通手札上亦可看出少许,其笔致宽厚随意,结体疏朗渊雅,线条无刚毅凝重之态,却有行云流水之姿。应该说,这封信写得还是比较仓促随便的,如果认真的话,相信还能写得更好些。

许姬传给黄裳写这封信,其实是推荐许源来之子、也就是他的侄儿许国翔写的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彼时许源来刚刚去世不久,按理刊用这篇文章也颇合情合理,何况许氏兄弟也算是名家,与《文汇报》素有渊源。但许姬传很是郑重,一再叮嘱,还不惜祭出昔日许源来与黄裳、谢蔚明之旧情,所谓“舍弟与诸公交非恒泛”,以打动编辑并使其重视。从这一点也可看出,那个年代编辑和作者的认真,以及作者要在报上刊登一篇文章,是多么慎重,又是多么困难!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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