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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认识钱君匋,但他的收藏故事太传奇,有一件让他终生难忘

2019-06-10 15:48 编辑:TF010 来源:北京晚报

钱君匋(1907-1998)是二十世纪集绘画、书法、篆刻、音乐、装帧、出版、收藏于一身的艺术大师,一生传奇,经历颇丰。二十岁时到开明书店任编辑,使得钱君匋的封面设计声名鹊起,故有“钱封面”之称;

来源:钟桂松


抗战爆发后,他与朋友一起创办万叶书店,万叶书店日后成为旧上海一家有名的进步书店,钱君匋也因此跻身中产阶级的行列。他在经营方面取得成功的同时,一直保持着对艺术的追求,其中之一是通过收藏来提高自己的艺术创作和鉴赏水平。他曾经说过:“我买画藏画的出发点是根据学习需要而选择的,和一般为藏画而藏画的收藏家完全异趣。”然而一旦步入收藏之门,钱君匋同其他收藏家一样,品尝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而且这五味杂陈,伴随了钱君匋一生。

一开始,年轻的钱君匋是没有钱。当时他正研究金冬心(即金农)的隶书,金冬心“那些沉郁的题跋写得极有个性,清代的世态也跃然纸上,朋友给我看过几幅金冬心的隶书真迹。我摸不透这些隶书的来龙去脉,虽然很羡慕,却没有摹写过”。钱君匋在书店见到了珂罗版的《流沙坠简》,每部价格银洋一百元,但“这样大的书价,我是出不起的,便天天去富晋书店站着看,越看越有味道”。一连看了好几天,后来几经讨价还价,钱君匋拿出当时身上仅有的二十五元钱,把书抱回了家。这部《流沙坠简》由罗振玉、王国维合撰,初版于1914年,全书据法国人沙畹书中的照片选录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在我国敦煌等地盗掘的简牍、纸片、帛书等共五百八十八枚(件),并附有释文和考释。其中大部分是汉简,少数为纸片、帛书和晋代及其以后的简牍。这部书对渴望了解金冬心书法来龙去脉的钱君匋来说,自然是十分重要。

即使后来钱君匋有了点钱,对收藏来说,依然捉襟见肘,况且是在兵荒马乱的民国时期。1937年抗战爆发后,三十岁的钱君匋遭受战乱之苦,一次逃难途中经过湖州,在地摊上见到吴昌硕为于右任刻的两方昌化鸡血石印章,立刻驻足问价,摊主索价八十元,这让钱君匋犹豫不决--乱世年头,以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只得“硬着心肠挥手而去”。这件事让钱君匋后悔了一辈子,直到晚年还记忆犹新。他在《古铁篆刻遗珠》一文中说:“我在抗战开始的一年,避日寇撤退到湖州,有一天在街头的地摊上见到吴昌硕为于右任刻的两方上等鸡血昌化,一刻‘于’,一刻‘右任’,都是朱文,当时索价为银币八十元,我身边虽带有不少现金,但我想到今后过的是流浪生活,经济来源已经断绝,靠身边的钱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本来想买这两方名人为名人刻的印,只好硬着心肠挥手而去,不敢染指了。抗战胜利后,我在上海见到于老,谈起这件事,他顿足长叹不已。”这样的遗憾,在钱君匋的收藏过程中有过不少,当然他经历过欣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万叶书店与北京音乐出版社合并,钱君匋也从上海来到北京工作。那时京、津等大城市里依然是“藏龙卧虎”,尤其是文物古董在民间流散甚多,一些破落王族的后人因生活艰难,常将自家藏珍在社会上交流以换取生活费用。一天,钱君匋在与同事朱咏葵聊天时得知天津王幼章之孙手里有一批赵之谦的印章,在劝业场的古玩店里待售,这个信息让钱君匋激动不已。没过多久,一个大雪纷飞的星期天,钱君匋与朱咏葵赶往天津,在天津劝业场的古玩店里看到了赵之谦一百余方印章。钱君匋知道,赵之谦存世的印章不过三百来方,今天竟然能见到一百余方,让刻印几十年的钱君匋有些忘情,毕竟“赵之谦刻的印章,最初是从浙派入手,后来又改宗皖派。广泛吸收了碑额、古钱币、镜铭、诏版文字,以笔墨味入印,突破了邓石如、吴让之的樊篱,朴茂隽永,秀而有骨,阳文刻侧款,独创一家”。但是这批赵之谦的印章,古玩店老板要价两千元。当时的两千元,相当于钱君匋一年的工资!钱君匋只好怏怏而回,但他的心已经留在了劝业场。此后一段日子里,钱君匋茶不思饭不想,一直惦记着那批赵之谦的印章。后来,还是朱咏葵从中努力,钱君匋在1954年年底,终于以一千五百元的价格买回那批印章,这让钱君匋欣喜若狂,他事后回忆说:“积久的愿望一旦实现,真使我狂喜之极。”据说当天钱君匋看着这些印章,一人喝了五斤绍兴酒。

而齐白石的一幅四尺整张的《红莲鸣蝉》的收藏过程,让钱君匋在心里、梦里萦绕了四年,缘乎情乎,仿佛这幅《红莲鸣蝉》注定让钱君匋“苦恋”四年之后才能带回钱府!晚年他说:“齐白石的一幅四尺整张《红莲鸣蝉》,1949年我经过北京,在琉璃厂一家画店中见到,这幅画悬挂在极显著的进门处,问价一百元连框,我嫌价太高没有买,1950年我又至北京,见此画仍旧挂在这书画店门前,我问价仍要一百元,不肯让一分一厘,我还是不肯下手,1951年再去北京,见此画还是高悬着,仍旧要一百元,不能还价,我是好望望然而去之,直到1954年我再从那家画店经过,想想还是依他们的高价吧,用一百元买了回来,重裱后挂在我上海客厅里……”

牵挂、纠结,等了四年才买到的齐白石的画,终于释怀遂愿,这种牵挂、纠结与最后的快意,只有钱君匋体味最深。

第二年,即1955年2月,朱咏葵告诉钱君匋,有个书画商手里有八本新罗山人的册页(共九十六开);新罗山人即华嵒,其画风清新秀动,洒脱疏宕。钱君匋听后倾羡不已,便与朱咏葵一起去画商家里一探究竟,一看,钱君匋便认定这是华喦的真迹。对华喦的作品,钱君匋心仪已久,看到这些册页时,他爱不释手的情绪毫无掩饰地表露出来。书画商看到钱君匋是个懂行的收藏家,开口要价两千元,这价格着实让钱君匋吃了一惊。此时的钱君匋收入不多开支却不少,手头的积蓄眼看就要花尽。怎么办?悻悻而归的钱君匋只好让朱咏葵与画商协商,希望他能够让些价。后来,钱君匋花费一千八百元巨资买回这八本册页,为此他卖掉了查士标、吴昌硕、徐悲鸿的作品。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画商在卖册页时动了手脚,从一本册页中抽出几开,成为残缺,这对真正懂行的收藏家来说,无疑是一种缺憾,于是总想着千方百计收全。而此时,画商又会假托发现了失佚的画页,为收藏家提供线索,从而吊他的胃口。1957年春天,荣宝斋的一位朋友写信告诉钱君匋,说他们那里有一开新罗山人的册页,据说是从八本册页里取下来的,如果要,请寄二百元来。钱君匋知道书画买卖的潜规则,只好再花二百元买回那开册页。购买新罗山人册页的往事,钱君匋一辈子都忘不了。

像买新罗山人册页时那样的遭遇,钱君匋不止一次碰到,即使是熟人也不能免俗。一次,钱君匋从一个书画掮客手里以每开五十元的价格,购得金冬心的水墨花卉册页五开。金冬心的画作以自我之诗心禅意为之,脱尽画家习气,不同凡俗,故而深得钱君匋喜爱。过了些时日,那个掮客又送来同样大小的四开金冬心水墨花卉册页,但要价翻了一番,每开一百元--掮客掌握钱君匋的心理,采取“钓鱼”办法,而收藏讲究完整,钱君匋只好忍痛买下。当时钱君匋还对那个掮客开玩笑:“你是不是还有第三次送来?”掮客拍着胸脯保证,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了!可是后来钱君匋去另一位收藏大家钱镜塘家里看画时,发现钱镜塘家里也有一开金冬心册页,画的是梅花,而且正是钱君匋收藏的那本册页的最后一开;如果买了这一开,这本水墨花卉册页就凑齐了,便意味着收藏价值不一样。钱君匋便让钱镜塘出让,问要价几何?钱镜塘这位远房族弟也不含糊,要价一百五十元!相当于初次购进时的三倍。钱君匋明知这是掮客和出让者在玩花招,欺诈收藏者,也只好如数付给。所以钱君匋后来说,事主为了卖个好价钱,“当时把画让出来的人,就是这样欺诈买者,诸如此类买进的书画,不止一种,可见物主的狡猾了。”不过,说是这样说,钱君匋也无法制止这种艺术市场的不良风气!

这种破财买真品的经历,钱君匋尚能承受,道中人也觉得正常;让钱君匋真正感到窝囊的,是把赝品当真迹买进来,这在外行人看来,权当付学费,可在道中人看来,这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据说钱君匋就曾斥巨资买过十多幅假字画。有一次,黄宾虹老先生知道钱君匋收藏甚丰,便向他推荐一幅徐文长的条幅。既然是艺术大师真诚推荐,自己看后也觉得是徐文长的佳作,便出资买回来,挂在自己的客厅里不时欣赏,亦处处留心徐文长的作品。一次,钱君匋在吴湖帆先生家里看到徐文长的真迹,借回来研究,发现黄宾虹老先生推荐自己买的徐文长条幅是赝品。原来是掮客借着黄宾虹老先生年岁已高,骗了黄老先生。据说钱君匋为了提高自己的鉴赏水平,牢记这次失误,还专门将这幅赝品烧掉了!自此,钱君匋发愤研究名家大师作品,失手走眼的情况相对就少了许多。

钱君匋晚年时,将自己毕生收藏的文物全部交给故乡桐乡收藏。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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