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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罗生门》,关于黑泽明你还了解多少?

2019-07-12 06:17 编辑:TF008 来源:北京晚报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是2000年之后国内的电影研究当中,出版了小津的研究,所以我开玩笑就说,太多小津安二郎了,太少黑泽明了。”《黑泽明的罗生门》的译者蔡博这么说。此前,大部分情况下,我们了解这位“电影天皇”只能通过他的一部薄薄的自传《蛤蟆的油》,与国内出版的研究小津安二郎的作品相比,有关黑泽明导演的书确实显得少了点儿。近日,哥伦比亚大学前东亚系主任保罗·安德利尔(Paul Anderer)的《黑泽明的罗生门》中译本出版,为中国读者了解世界对黑泽明的研究又提供了一份相对便捷的资料。

作者 路宗


《黑泽明的罗生门》[美] 保罗·安德利尔 著蔡博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 黑泽明的“罗生门”

张艺谋为《黑泽明的罗生门》撰写了序言。他回忆道,1979年,北京电影学院小礼堂里正在放映日本导演的电影。银幕上,丛林中人物微微屈膝地“矮身跑”着,光线斑驳、闪烁。坐在台下的黑暗中,他喜欢上了这种影像的风格、凝重的色彩和不确定的隐晦。在他日后的作品中,也能看到对黑泽明影像风格的致敬。近年,他甚至拍了一部中国版的黑泽明电影:《影》。

当年北京电影学院小礼堂放的就是《罗生门》,是黑泽明于1950年拍摄完成的电影,并于次年为他带回了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金狮奖,这构成了黑泽明电影生涯无可比拟的转折点,亦将改变世界文化的地形。

保罗·安德利尔想要通过黑泽明的《罗生门》研究什么?作为一本讨论经典电影的专著,保罗·安德利尔没有将分析重心全部放在视觉层面,他也坦承自己并非专业研究电影的学者。与此相反,作者格外关注的是黑泽明电影的“内在之声”。《黑泽明的罗生门》的主题从副标题上可见一斑,副标题直接翻译成中文是:伤城,亡兄,及其电影的内在之声。

看过电影《罗生门》的观众都知道,这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的经典之作只由三个简单的场景构成:罗生门、森林和衙门。在罗生门里,樵夫讲着他在林中的所见所闻,但他的讲述也并非全然可信,最终发生于森林里的悲剧事件仍然充满谜团。

黑泽明

《黑泽明的罗生门》在结构上也是一次像《罗生门》一样充满冒险和洞见的旅程。它也涉及了三重不同时空,在某种意义上和电影《罗生门》里的三处场景形成了呼应:其一,是黑泽明自传《蛤蟆的油》所叙述的记忆时空;其二,是由日本近代以来重要历史事件所连缀的历史时空;其三,是电影《罗生门》展现出的艺术时空。这种颇具匠心的写法,使得文本与批评之间形成了强烈的互文关系。在译者蔡博看来,此种结构除了增添了阅读的快感以外,也是理解这本书的关键。

这本书中出现了众多的相关人物,其中既有日本近代历史事件中的重要当事者,也有对黑泽明导演生涯产生过影响的日本艺术家、俄罗斯作家、西方导演,既有黑泽明的同时代人,也有他的至亲和故友。这为我们进一步理解、体认黑泽明的艺术谱系、知识结构与家庭背景,做了必要而充分的铺垫。比方说,我们会看到,莎士比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黑泽明的影响也颇为深远。但同时,保罗·安德利尔也会告诉读者,“黑泽明对家里每位成员的描绘也并非平均着墨”。有意思的是,“他的父母大多是作为背景人物出现的,很少被近距离地刻画。他们往往被安排在中远景的位置上,一如夏目漱石和芥川笔下的父母。但黑泽明的兄弟姐妹们,尤其是他的哥哥,则会戏剧性地反复出现在前景当中……”

作者对电影《罗生门》有颇具新意的解读:在《罗生门》的“核心地带”,“盘桓着一个更为私密的故事原型,这个故事以生动细腻、重塑记忆的方式,演绎着一位兄弟的人生浮沉,以及另外一位兄弟对他们二人生活的苦苦怀念”。保罗·安德利尔尝试将电影《罗生门》里众说纷纭的武士之死,与黑泽明哥哥疑窦丛生的自杀建立起关联——黑泽丙午在27岁时服药自尽,这件事可谓给黑泽明的一生带来了绝对的冲击。

■ 底片和正片

1910年,黑泽明出生在一个东京的武士家庭。自小在严格的家教下学习剑道、书法和绘画。他对母亲的描述是“母亲堪称典型的明治时代的妇女,同时她也是典型的武人的妻子……” 在现实中,黑泽明拥有一个具备“武士道”精神的坚强母亲。不惜以死亡为代价来摆脱羞耻感,是日本“武士道”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还是日本人集体意识的重要表达。如果说哥哥黑泽丙午反复出现在黑泽明生活的前景中,母亲的身份和存在,或许构成了黑泽明兄弟的一幅“背景”。

电影《罗生门》剧照,京町子饰演武士妻子,京町子本人于今年5月刚刚去世

“亡兄”黑泽丙午是保罗·安德利尔追踪的焦点。在黑泽明的电影中,总是能看到人类在精神困境中的彷徨与无助。日本人的“自杀情结”除了是“武士道”精神的体现以外,还与他们对这个世界常怀浓厚的虚无感有关。芥川龙之介、太宰治、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还有黑泽明的哥哥丙午都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逃避痛苦。

黑泽丙午是黑泽家中最早踏入电影界的人,黑泽明曾在自传中坦言:“我对电影的一切了解,都是来自于我的哥哥。正是他的生命、他的存在,使我爱上了电影”,兄长对黑泽明的影响成为黑泽明生命中挥之不去的“父”的影子。保罗·安德利尔进一步开掘,将丙午视为日本默片艺术的人格化肉身,并以丙午/默片艺术为媒介,对黑泽明最具特色的电影美学——对黑白影像的执念、对戏剧性风格的倚重、对声音元素的独特处理——做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诠释。

值得注意的是,为了直面惨淡的人生,与命运的虚无抗争,日本人同样付出了努力。黑泽明在一举成名后的一段时间里,无电影可拍,在痛苦中挣扎的他也选择了割腕自杀。不过,自杀未遂的黑泽明却没有再尝试轻生,而是凭借着意志力顽强地活了下来,并继续进行电影创作,一直活到了八十八岁。

黑泽明曾说,自己与哥哥丙午,一个是“底片”,一个是“正片”。这种关系或许能被理解为镜像关系——既相似,又有着根本的不同。黑泽明无疑是有着积极意义的“正片”,也是一位在恶劣的生存环境里踽踽独行的行者。在后来的黑泽明的电影中,观众有时还会看到黑泽明进行了无理信念的强势表达——“不计一切地相信,在绝望中坚持着活下去”,这也许就是黑泽明个人对如何走出精神困境的深刻感悟。

■ 伤城的回响

保罗·安德利尔笔下的“伤城”有着多重指涉,既是对大地震和大轰炸之后东京市井的直接写照,也构成了对我们当下生活世界的一种隐喻式的表达。

保罗·安德利尔在书中写道:“今天,当我们透过自身的视角重看《罗生门》,这座大门将进一步向我们敞开。穿过那场暴雨,我们似乎能够隐约望见尼泊尔和阿勒颇的破碎轮廓,看到我们从媒体上得知的其他灾难的剪影,是这个场景警醒着我们,我们身处的世界在过去和当下遭遇着多么不义而无情的撕裂。因此,纵使我们与这部电影里的时空相距甚远,对于灾祸和毁灭的感同身受,仍将带领我们走进《罗生门》那充满寓言性和想象力的世界之中。”

电影《罗生门》剧照,人物脸上斑驳的竹影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伤城的隐喻在黑泽明的其他电影中或许还有更为明显的存在。在晚期的黑泽明的电影中,他甚至直接拍摄了战争后沦为一片废墟的人类世界:原子弹、飞弹将曾经的花海化为了一片废墟,辐射尘又将这块不毛之地作弄成了生长变异植物、变异动物甚至变异人类的恐怖地带。黑泽明似乎在试图警示人类:如果在这个钢铁时代、科技时代忽略了对自然和道德的重视,人终将自食恶果,迎来无法避免的灾难。

“反战”、“反军国主义”的主题与对人类在“异化社会”中彷徨痛苦的思考也出现在了黑泽明的其他作品中,如黑泽明1946年拍摄的《我的青春无悔》,还有紧随其后的《美好星期天》,都折射出战后黑泽明批判战争的心理以及针对迷惘的人类该向何处去的叩问。

在保罗·安德利尔看来,综观黑泽明的一生,他是竭力穿过“罗生门”的英雄。在黑泽明的成长岁月里,他经历了一次自然的暴力和一次人为的暴行,但他没有因此坠入绝望、虚无或享乐的黑暗泥沼之中。相反,黑泽明不断从早期默片、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从1920年革命性的先锋艺术、从他的日常生活和个人记忆中积蓄能量,并以持续而深刻的自我反省,将这种种能量提炼结晶,“他将这粒结晶投射到银幕上,为他的观众们展示出一段段从黑暗到光明的艺术弧光”。而这,就是黑泽明穿过“罗生门”的动作。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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