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福寺早市

停业闭市进入倒计时，穿着印有“隆福寺早市”字样蓝色马甲的摊主们照常在清晨出摊，附近的老主顾们还是拽着小拖车在摊位前讨价还价。这座露天早市，居民们依赖它购买水果蔬菜、鲜肉和水产，满足每天的口腹之欲，也不得不包容市场里的摩肩接踵与随之而来的脏乱、吵嚷和拥堵。隆福寺早市以及这片曾经喧闹的“商圈”，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见证了京城一角的人间烟火。

爱 新鲜价低吸引老主顾

“啥？这多少钱一斤？你大点儿声儿，我耳背听不见！”快70岁的李老爷子戴着花镜，在一间小肉铺前探着身，慢条斯理地拉着长音。他想买块肉，挑了好几分钟还没挑出来，左手伴着自己的目光在案板上大小肉块之间游移。

早晨六点半，隆福寺早市已经开市。东起东四北大街，从路东口临街牌坊下一路往西至美术馆东街，全长600多米，路两侧几乎都被摊位占据。从针头线脑、衣物日杂到干果熟食、菜蔬鲜肉，这个藏身于小街里的露天市场可谓应有尽有。

隆福寺早市有着枣核一样的地形——东西两端是寻常胡同的宽度，往里走渐渐变宽，在接近街中心的位置陡然开阔，正在装修的隆福大厦和已搬得只剩空楼的隆福广场相对而望，它们脚下正是早市的核心地带。从冬到夏，一年四季，除了年三十至大年初四和极其恶劣的天气情况，隆福寺早市总是在晨光中迎来送往迎来老主顾们，直到10点多才渐渐散去。

“我们家三代人，都逛过这儿。”市场上，一位正在挑菜的大妈如此说。除了蔬果新鲜，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价格也是隆福寺早市的优势，“比周边的超市价低，可又没有超市促销时那么便宜，但话说回来，超市促销了人多，、也可能没这儿新鲜。”

恨 露天市场的毛病它全有

王熙（化名）爱逛隆福寺早市。以前，王熙跟老伴儿一起逛早市，买到的蔬果两人分工提着。直到王熙的老伴儿在市场里踩着葱叶子摔了一跤，她开始自己带着小拖车逛早市。“烂菜叶子随手一扔，他们也收拾，有时候没扫干净，加上来早市的人多，肯定脏乱。”

带小拖车的不只她一个人。逛早市的大多是老年人，小拖车渐渐成了“标配”，原本不宽的东西两端的胡同，经常是人和小拖车堵在一起。有一次，别人的小拖车有一只轮子直接从王熙的脚面上压了过去。到了周六周日，“那人多的呦，还有老太太坐轮椅让保姆推着来呢。”

每天早市歇业后，摊贩们渐渐散去，剩下的折叠弹簧床就近锁在附近的树上、停车场栅栏上、甚至是施工围挡墙边，留下一地狼藉。

早晨8点前后的客流高峰时段，逛早市的人从东、西两个方向进入早市，大部分带着拖车，有一部分推着自行车，一旦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后面的人都要跟着慢下来。

一名住在崔府夹道的居民抱怨：“有时候摊儿能摆到胡同口，万一谁家有着急的事，连车都开不出去。”

因此，一些掌握了“信息化手段”的居民在网上“吐槽”，甚至向相关部门投诉，核心不外乎市场扰民、脏乱差、交通拥堵，“凡是露天市场有的毛病，它全有。”

情 十余年营生之所系

早晨五点多，摊主老张撑开折叠床，从旧面包车里把货搬出来，按照自己的习惯放好。十四年里，老张每天的开摊流程都如此。“冬天六点多，夏天五点多，平时九点半、十点左右收，夏天八点半、九点就撤了，因为夏天人来得早，要不叫早市嘛。”

站在摊位前，老张表情漠然。有顾客凑上来时，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像这里其他大部分摊主一样。

老张刚开摊时，“市场比现在大，摊位比现在多”。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出摊赚了多少钱，但那天早晨的生意，给这个没学历、没背景的外乡人带来了安身立命的信心：“觉着能行，靠做买卖能养活自己。”

十几年间，隆福寺街的变化缓慢而巨大。现在隆福大厦门前的区域，当年曾有东西向四排摊位，“后来给撤了，楼占了好多地方”。

2005年，山西人老刘来这里开菜摊。两年后，地铁5号线开通运营，离这里最近的是东四站。十年里，每月的摊位费涨了200多元，“现在一个月600块钱，生意还凑合吧。”
离老刘不远是个面点摊。半年前的冬日早晨，河北人马秀（化名）曾在这里冻得不停跺脚。她是河北唐山一家民营企业的职工，老板承包的煤矿关停，她也跟着在家待了一年多，每个月只拿最低标准工资几百块钱。后来，老板耗不住了，带着包括马秀在内的老员工们出来卖面点，主打“不加任何添加剂”。“我们叫老碱馒头，老家那边都爱吃，原先家家儿做馒头也没添加剂都是这样，吃着香。”可是，颜色发黄的馒头想在早市上打开市场有点难。“现在都吃惯了那种又白又煊乎的馒头，人家看这馒头不白，一般不敢买。”而今现在，马秀再也不用操心这些老碱馒头的销了路，她像半年前设想的那样，“要关门了”。老张和老刘，以及更多在早市经营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摊主们，不愿离开这座相伴多年且日渐衰落的市场，却也不得不走。

愁 旧时光回不去

在这条因建于1452年的隆福寺而得名的普通小街周边，近如连丰胡同、崔府夹道、人民市场西巷，远如东四二条、朝内头条，老街坊们多少都还记得昔日里隆福大厦“商圈”的热闹。

“这片儿最大的百货商场了，什么都有，热闹着呐。”已经70多岁的李忆民（化名）依然记得彼时隆福大厦的热闹，兴致来了他也会念叨：“用现在的话讲，相当于是购物中心、CBD。”

隆福大厦1988年前后建起，曾名列北京四大商场之一。而现在，隆福大厦是那片被围起来的施工工地。

再往前追溯，这片区域商业活动的历史更为久远。据记载，1901年，隆福寺发生大火，寺庙的香火由此断绝，而曾与护国寺庙会齐名的隆福寺庙市却从未中断。1952年，原庙市空场上建成一座大型摊贩市场，有记载称其“总面积6800平方米”，名为“东四人民市场”。至今，隆福寺街里，一条巷子仍以“人民市场西巷”为名。再后来，市场存续、集聚人气，随着隆福大厦的建起和火灾，市场也从兴盛转而渐渐缩小规模。

在隆福寺早市经营摊位近十五年的摊主周强（化名），说起即将停业闭市，淡定里夹杂了无奈。他认为，自从二十多年前到北京闯荡，便不再可能转行做别的营生。

孙先生从东边步行20多分钟来到隆福寺早市，只为买上河虾和一些水果。这里有属于他的回忆。“现在完全变了，怎么也不如九几年的时候，那时候全是老北京小吃，人多，很有老北京市井味道。现在全靠这个早市维持着人气，但早就变味儿了。”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 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