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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进中国课本的日本城市马关:谈判所春帆楼

2014-08-09 11:47 编辑:TF001 来源:网络

日本的下关,即我们通常说的“马关”。日本官方定义的地名没有“马关”。1895年4月,中国清朝政府和日本在此签订条约,双方分别称为《马关条约》和《下关条约》。由此,马关,也成为一个写进中国历史课本的一座日本城市。2014年,有关甲午战争的纪念与反思层层展开,学者祝勇,随他参与拍摄的纪录片摄制组,走进这座城市,在众多的历史遗迹上回望历史,当年的历史场景可堪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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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帆楼边的“日清讲和纪念馆”,在中国很多历史著作中被误认为春帆楼。祝勇 摄

许多历史书中引用的春帆楼的照片都是错误的,我也被误导了很多年,直到抵达实地,才弄明白这一点。那座有着歇山式屋檐的土黄色建筑,频频出现在各种历史读物中,但它并不是春帆楼,而是“日清讲和纪念馆”,是1937年建立的。在它的旁边,正对海峡的山坡上,才是春帆楼的原址。门口立着一块史迹碑,方型的碑柱上,用楷书刻写着:“史迹春帆楼 日清媾和谈判场”。

木构的春帆楼,当地一家著名的料理店,已经在1945年的一场大火中消失,如今在原址上建起的,是一座现代化的酒店,红男绿女出入其中,历史在他们的脸上不落一丝痕迹。120年前与清国的那场战争,许多日本人不感兴趣,所以旁边的那座“日清讲和纪念馆”,尽管是公益博物馆,却连专门的服务人员都没有,访者更是寥寥无几。出于拍摄的需要,我们提前与管理部门联系,提交了拍摄申请,他们才派了一名女秘书,带着一串钥匙前来给我们开门。这让我觉得有点像中国某些县城的博物馆或纪念馆,只有漂亮的房子,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我们早早就等在门口,准备好拍摄器材,没有等来女秘书,却先等来一场微雨。那时虽然已是暮春,而且身处日本的南方,但微风中依旧带着一丝寒气,从海峡上吹过来,冷冷地掠过面颊。春帆楼在阿弥陀寺町的半山上,被一片葱绿簇拥着。站在春帆楼的门口,可以看见海峡的一个片断,像大片中的某个特写。有巨型的货轮,还有日本自卫队灰蓝色的军舰,从海峡中缓缓通过。

当年之所以选择春帆楼作为谈判地点,正是因为这里是炫耀日本军力的最佳地点。透过春帆楼的窗子,就可以看见海峡里游弋的日本军舰。那些军舰从北洋舰队的炮口下死里逃生,此时却给清方谈判代表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自卫队的军舰,和伊东已代治碑文中的文字形成某种呼应关系。他用中文写下这样的话:“呜呼!今日国威之隆盛,实滥觞于甲午之役!”在日本,很少看到中文标识和说明书,“日清讲和纪念馆”特别使用中文,可以理解为对中国参观者的关照,也可以理解为某种刺激。因为这个纪念馆,对于中国人有着不同的意义。正是在春帆楼,我们的国家一度失掉了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列岛,失去了对朝鲜的宗主权,还赔偿日本军费两亿两白银,养肥了日本军国主义,把杀人刀磨得更快,再来大肆屠杀中国人。公元1899年,戊戌政变失败、亡命日本的康有为乘船从关门海峡经过,远远地望见春帆楼,满怀伤痛地吟出四句诗:

碧海沉沉岛屿环,

万家灯火夹青山;

有人遥指旌旗处,

千古伤心过马关。

女秘书准时出现了,打开那扇关闭已久的木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间面积不算大的展室。但所幸有了这座纪念馆,当年谈判现场的所有文物才没有在春帆楼大火中烧毁,它们被提前转移到这里,完全按照原样陈列。展厅的灯光并不明亮,但展厅中央那张长条型谈判桌依旧赫然入目。谈判桌上,当年的笔砚依旧摆放在原处,李鸿章坐位下的痰盂也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场景很容易造成某种错觉,仿佛此时只是暂时休会,一分钟以后,谈判者就会走进来,各就各位。一百多年的时光仿佛被抽空了,幽冥中,我仿佛听到了李鸿章的咳嗽声。

李鸿章一行在公元1895年3月20日下午3时抵达春帆楼。《时事新闻》记者写道:“李鸿章略感风寒,仍决定下午3时与我全权会见。2时半许,在县警察官护卫下,李鸿章一行乘小野田丸蒸汽船到达阿弥陀寺町镇守神社前。从船到栈桥之间需经过一段石阶,两名侍从谨慎搀扶李全权越之,实乃清国大员之风采。据闻李鸿章小病后面色健润,佩戴一副金缘白玉眼镜,上身着黑色官衣,下身茶缎裤子,足蹬薄靴,身高五尺六寸,高大过人。一行官员9名、护卫6名登上东栈桥。李经芳先上陆和前来迎接的日本官吏寒暄,山侧聚集甚多遥望清国大人物的本地百姓。李鸿章乘坐专门预备的坐轿,李经芳以下官员乘人力车,通过夹道整列的宪兵警卫,直接前去谈判所春帆楼。”

李鸿章先是在楼下小憩了片刻,然后超过预订时间5分钟后进入谈判会场。我想,这一微小举动绝对是有意而为的,它的潜台词,也许是要凸显自己的重要性——即使是一场任人宰割的谈判,也要摆出一副傲然的气度。

“日清讲和纪念馆”的展品中有一件锦绘《媾和谈判之图》,在这幅图画中,伊藤博文、陆奥宗光以及他们身后的三位日方通译官一律傲然站立,李鸿章、伍廷芳及清方通译官则弯腰鞠躬,媚态十足。这幅画透露出日本人当时某种狂傲的心态,只是这种自鸣得意在今天看来未免好笑。连展览的说明牌都不能不解释,这幅画只是从日本当时的视角描绘的。

那一天,伊藤博文见李鸿章进来,走过来握手致礼,然后按照事先摆放好的名签各自落坐。

《东京日日新闻》的记者对现场环境有这样的描写:“春帆楼的主人藤野已经离开,室内陈设金色屏风,摆置各种盆景显得幽静高雅,春帆楼周围配备警官宪兵严密警卫。”

李鸿章是明白人,一眼就看穿了这场战争输在哪里。军事的失败只是表象,政治的失败才是本质。只是李鸿章这根老蜡烛,油尽灯枯,他的风度,丝毫改变不了谈判桌上的弱势地位。结果早就摆在那里了,像一场无法摆脱的宿命。李鸿章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采取了拖延战术,不能让日本人的便宜来得太轻易了。他手里没有任何谈判的本钱,但他有的是耐心。而日本激进青年小山丰太郎射向他面部的那一枪,刚好给了他拖延的理由。这场拉锯战一直进行到4月10日,在病榻上辗转的李鸿章对割让辽东半岛、台湾以及二亿五千万两白银赔款的要求表示强烈反对。

遗憾的是,前面已经说过,清国的密电码已被日本人掌握,李鸿章此间发给朝廷的电报全部被日本破译,日本人对李鸿章的底牌了如指掌,终于以武力相逼,向李鸿章发出最后通牒。

4月15日,双方第六轮和谈,这次会议持续了5个小时,李鸿章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请伊藤博文这个老朋友给个面子,但这个面子,伊藤博文最终没有给。李鸿章请示朝廷,得到光绪皇帝“即遵前旨与之定约”的旨意后,决定屈负天下骂名,答应第二天签约。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李鸿章柱着拐杖,徐徐站起身,对伊藤博文说了句:“没有想到阁下是这样严酷执拗之人。”说罢,转身离去。

 

本文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祝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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