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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偶虹为程砚秋写的《锁麟囊》红遍大江南北,晚年对蜜供也情有独钟

2019-07-09 09:10 编辑:TF008 来源:北京晚报

蜜供,面块油炸蘸糖,曾为供物,也作零食,老北京很风行的一种食品。一盒蜜供条儿,一块二毛钱,便宜吧——可请您注意,这是1987年的事情。

作者 杨良志


 

蜜供 王晨瑀 制图

那年,年近八十的翁偶虹先生从已往了四十余年的东太平街(位宣武门闹市口东),乔迁至塔院小区的朗秋园(位德胜门北土城外),冬日里一天到副食店(还没有超市呢)去买点心。那时节点心的品种还少,老人家又习惯了这一口,于是就打问了一下它的价(或许还未用价签,也可能老人目力不济),请拿出来看一下,心里还嘀咕着:可别太硬拉,吃起来咯牙……

“你要吗?”柜台里的售货员同志甩过来冷冰冰的不信任,撇眼翻楞着面前的顾客同志:个子不高,胡子挺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棉袄……卖方慢慢腾腾地并不动手,明显地透露出“你买得起吗”的不屑。

“拿出看,也是一块二!”另一位售货员同志一字一顿地咬出了“一块二”,等着对面的老头子被吓退——要知道,当年这两位同志的月薪,也就够一天买两盒蜜供的吧。

翁偶老何许人也!他览世无及,他阅人无数,他瞬间明白是同志们误会了,把自己当成掏不出钱来只过过嘴瘾眼瘾乱打镲的人了。

“不就是一块二吗;十二块,我也买!”舞台小社会,人间大舞台,翁老一辈子打造舞台,塑造人物,也促成了他几分刚烈,几分豪侠,又颇含些戏剧味的性格。他的答话难免有点赌气,手指却在旧棉袄兜里拈了拈纸票——不算薄,几十上百总算有的(那时候,五元票,十元票,还无百元钞),“啪!”也就随手把那叠票儿撂在货柜玻璃面上。

手捏着蜜供盒回朗秋园,禁不住撩了几眼大院里往来人的衣着——噢,像我这般,还穿着老布棉袄的人不是没有,但总的是年龄偏大了;但凡讲点外场的人,正时兴紧身飒利、面料各样的羽绒服。改革开放早期的那些年,社会上“衣帽取人”“看人下菜碟”的陋习,残风犹劲。

一件小事,在翁先生心里溅起了涟漪,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这是“刺激在老年”。不两天,他棉服脱却,换上了一袭高档光鲜的羽绒服,还存意又到那个副食店去买东西,那就“指一拿一,指二拿二”,效验立现。

翁偶虹  王晨瑀 绘图

说起来,老人家也是有点“耍小孩子脾气”了。遥想约五十年前,1939年,他为程砚秋写本子,一出《锁麟囊》编出,唱红大江南北。众人纷纷敬着年轻倜傥的“翁大编剧”自不用说,即手边的银子也是哗哗地流的,哪儿能有而今买蜜供的际遇。程砚秋的戏,一开始是罗瘿公来编,次则金仲荪编——罗、金二位均是诗坛圣手。及至翁先生上阵,把住了程砚秋静穆淡雅(甚至称肃静寂然)的表演风格(梅兰芳的戏,大多是载歌载舞,富丽热烈),《锁麟囊》一炮大获盛赞!程与翁心有灵犀。程说,你就放开了写,你越写得特别,我就越能出新腔。翁知悉他长于什么,喜欢什么。《锁麟囊》中一段西皮原板“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翁着意出“破句”,程唱时垫衬迭出,竟得奇效。

由《锁麟囊》的这段慢板,让人不由得想起《红灯记》的一阕:“为的是救穷人,救中国,打败鬼子兵。我想到,做事要做这样的事,做人要做这样的人……爹爹挑担有千斤重,铁梅你应该挑上八百斤!”翁老参与了《红灯记》的修改与定稿,这唱词中无疑留下了他夙年养成的节奏与风格。他回忆说江青督催《红灯记》推倒重铸十一次——这数目字当然会有不同的计法,但翁先生的艺术生涯,却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

话别走远,接着说买蜜供。翁氏弟子张景山很看重先生晚年的这篇散文,他整理《翁偶虹看戏六十年》出版之后,又有《梨园鸿雪录》《菊圃掇英录》等问世,接着挖掘出先生四万字未刊手稿《编剧忆旧》——这弥足珍贵。翁老自家编定的《北京忆旧》(2004年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曾一本风行;此番张景山在《北京忆旧》十五六万字的基础上,补入了《编剧忆旧》《北京“八大怪”》《鸽趣》等成二十四五万字,名《春明梦忆》结集。“春明”者,北京之旧称也;“梦忆”者,先生极寖润于张岱《陶庵梦忆》之魂境也。本文开头所述买蜜供的故事,即见于《春明梦忆》集首的“代序”——《刺激在老年》,它写于1988年,匆匆不过六年,翁老就去世了。(《春明梦忆》翁偶虹著 张景山编 北京出版社)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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