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日讯,杨洁穿戴干净利落,化着精致的淡妆,颈间的项链简约小巧。她笑起来,总会让人觉得舒服踏实,言谈间满是直率坦诚。四年前,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丧子之痛带来的巨大创伤难以弥合且无处排解,杨洁与丈夫的关系愈发紧张,不久,她离婚了。
至今,四年多时间里,杨洁带着内心并未褪去的剧痛,一步步走着,她的身份也有了变化——她既是一名失独母亲,也是公益组织爱心传递热线的一名志愿者,而她帮助的对象,正是失独老人。
丧子后婚姻也走到尽
尽管已经退休,杨洁每个月还是会回到原单位工作几天。得知她的经济状况不好,单位安排了一份清闲的工作,借此帮她增加一些收入。
退休前,杨洁是一名普通工人。年轻时在一线,后来调岗到打字室录入文稿,电脑等设备普及后,她的工作更加清闲,到最后只剩下复印各类资料这一项工作。
2012年,病魔夺走了杨洁正在上大学的儿子。
在一只小锦盒里,杨洁珍藏着儿子的头发。那是他生前因做化疗脱落到医院地板上的碎发,杨洁偷偷捡起来收好。她经常会拿出来看,却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杨洁上网,登录儿子的QQ,继续升级农场和牧场,其他社交网站账户、游戏之类她也一直维护着,手机号码也一直缴费保持畅通,“因为不想让他走。”
那时,杨洁还没退休。她去上班,由于岗位工作太过清闲,每天都在思念儿子和经受煎熬。“想忘,忘不了。”她强迫自己找事情做,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具体的事或活动上,最终选中了给别人绣十字绣。杨洁觉得,绣十字绣必须要集中注意力,“至少绣的当时是不想了,只能用这种方法”。
儿子去世的第一年,杨洁经常往墓地跑。用再多的办法也不能让她完全不想,“一点儿不想根本不可能”。也是在那一年,杨洁和丈夫经常跟朋友们聚餐,希望借助朋友、饭桌的喧闹来缓解痛苦。“但是找朋友没法聊这些问题,人家都是正常的家庭,他们也体会不到你真正的内心世界,在一起不提这些事,就是吃喝,等回家了还是想这些事,没用。”
情郁于中,夫妻俩的性格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终,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失独群让她有归属感
还是在2012年,有一天,杨洁自己问自己:“我这种情况,到底算什么?”她在网络上反复搜索,发现了“失独”这个词,循着这个线索最终找到了一个北京失独父母聊天群。加入进去之后,杨洁发现竟然有很多像她一样的母亲,有很多家庭也遭受了类似的灾难。
在这个群里,杨洁找到了归属感。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失独父母,不管是谁,当诉说失去独子的伤痛时,群友们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带来安慰。杨洁深深地感受到,这个群体自卑、敏感且脆弱,即便是最亲近的朋友,也很难劝慰到他们的心里。
2012年12月,失独老人身心灵救助热线开通,由公益组织北京爱心传递老人关爱中心开设,也是全国首家失独老人热线,目的就是为失独老人提供心理关爱服务。
一次线下活动中,杨洁结识了爱心传递老人关爱中心创办人徐坤,互留了联系方式。从那之后,徐坤和中心的工作人员偶尔会打电话跟杨洁聊天,有时,她也会主动打给徐坤。
杨洁一直坚持,“不管什么事都不可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离婚后,杨洁曾租住在昌平区的自建房里。有天回到自己住处时,发现被子已经被掀开。“我问他们怎么回事,说试暖气去关阀门了,可是他们根本没打电话问我啊,进来人都不带通知一声的,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杨洁退了租,重新找了一个住处,“把东西放在那儿,平常都在父母那边住”。
与此同时,杨洁不断参加群里的各种活动,有时聚餐,有时出游。为了在退休后平稳过渡,她还到驾校报名学开车,参加各种兴趣课程。2013年9月,杨洁退休两个月后拿到了驾照,随后又到朋友刚开的服装店去帮忙。
“我们一句顶志愿者一百句”
2014年底,徐坤邀请杨洁参加失独老人热线的工作。“毕竟我们不了解失独人群的状态,不知道他们的需求是什么,所以服务工作做起来很茫然。”徐坤解释说。
杨洁有意向参加,却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杨洁持续参加着几个兴趣班活动,不定期跟群里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她既不想放弃与群友们在一起时的快乐,又担心自己加入失独老人热线工作后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与徐坤多次沟通后,杨洁成为了失独老人热线的志愿者,“他们需要我这样属于这个群体里的人。”
那时,杨洁已经建立了一个聊天群。渐渐地,她带动群友们参加失独老人热线组织的各种线下活动中,“慢慢地群里的人越来越多,影响也越来越大,抱团取暖的妈妈们经常在群里聊,在活动里见面都特别亲。”
杨洁把自己当志愿者的主要工作概括为几项,“一个是帮忙出出主意,比如组织什么样的活动,去哪里,另一个是我们有很多群,我们好多活动是在群里开展,像发起、组织报名等等,还有一个就是上门活动。”她了解到,失独父母中有很多因身体健康等原因走不出家门,“所以我说组织上门活动,去家里看看他们。他们是最需要帮助的人,我们至少能参加群里的活动,甭管过不过得去,至少能有暂时的快乐,而他们出不去门,又不太能接受志愿者。”
杨洁说:“我们失独的,只要见着同样的人,一下距离感就没了,没有那种陌生感和距离感,反而容易接受。有同样命运的,我们说一句话,顶志愿者一百句。”上门活动中,杨洁和同伴们也都留意不聊孩子,“谈着谈着还是会回到这个主题,可我们毕竟曾经经历过这些。我们劝慰,对方可能会琢磨,人家都能走出来,我怎么不能呢?”渐渐地,她们走访的失独家庭也会有一些改变。
一度考虑与带孩子的再婚
对杨洁和那些像她一样的失独父母们而言,失独老人热线以及聊天群已经成了他们平日生活的重要寄托之一,可以一起聚餐,可以一起旅行,当悲痛再度袭来时也能得到理解、支持与宽慰。遇到清明节、中秋节等传统节日,杨洁和志愿者们更会提早策划远距离出游,带着众多失独父母去“躲节”。
“5月去了海南,6月去草原,7月去辽宁,8月又是草原,9月去台湾,10月去额济纳,11月去泰国。”2015年,杨洁平均每个月都要跟群友们一起出门玩上一趟。她说,2016年特别想去云南。志愿活动里,已经定下来的行程是4月带失独妈妈们到贵州“躲节”。
当杨洁劝别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说服她自己。“我自己也会有反复,因为一直会遇到各种问题,比如房子的事,比如看病的事,就会想要是儿子在的话就不会这样。”
自己一个人时,杨洁会对自己说:“不管好的坏的,都是人生的财富。”
在群里待的时间长了,杨洁觉着自己一个人也挺快乐,随时可以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像去年去泰国,上午群里有人组织,我看见之后就报名了,要是还有家,我还得跟家里商量。”
可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又觉得:“身边要是有个人就好了,太冷清。”
杨洁也曾考虑过再婚。当时她去一家相亲网站登记,对方问她什么条件,她说:“我要求男方带孩子。”有朋友问她:“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孩子就能对你好?”她说她图的不是孩子的回报,“我是想给予,给予出去了我就快乐,有存在感。过年过节一出门就愿意给孩子买东西,体现自己的价值,买和给的时候都是快乐的,就是享受这个过程。”后来因为担心受骗,这件事被放下了。
(文中杨洁系化名,供图 爱心传递老人关爱中心)
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