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稍微年长的人可能会有这样的记忆:在家门口如果听到远处传来摩托车声响,十有八九后面就紧跟着一嗓子:某某某电报!如今,这一通信手段已经被电话、微信等取代,承载着人们记忆的北京电报大楼,也渐渐带上了时代的烙印。
北京电报大楼
长安街上的一景
北京电报大楼位于西长安街的北侧,站在楼上就能望见中南海。建国初期,国家和百姓对通讯都有必要的需求,加之学习苏联的背景,因此1952年,北京电信局提出申请要建设电报大楼。一开始,大楼的选址是定在西单北大街,后来因为城市规划的变动,才决定把地址迁移。
当时已开挖大楼地基
1955年3月,北京市规划局重新确定在北京西长安街北侧建设北京电报大楼。
上世纪50年代西长安街街景
11月,北京电信局成立了“005工程处”负责工程建设,设计由建筑工程部北京工业建筑设计院担任,同时聘请苏联专家进行技术指导。
现在的大楼也保留着苏联风格
1956年4月21日电报大楼工程开工,1958年9月21日竣工,从开工到正式投入使用共历时两年零五个月,建设总投资为人民币980万元。这笔钱在建国初期可是个不小的数目,足见国家对它的重视。电报大楼启用时,时任邮电部长的朱学范还亲临现场剪彩。
中国邮电部于1958年9月29日发行《北京电报大楼落成纪念》邮票,全套2枚
当时的长安街不像今天,建成后的电报大楼和东边的北京饭店遥遥相对,是整条街上仅有的两个高大建筑。
电报大楼不管是建筑造型还是色彩上,都给人庄严、雄伟之感。主体部分共6层,俯视呈现“山”字形,楼外墙面贴有薄砖,用那里老一辈工作人员的话来讲,“质量绝对值得骄傲,自从贴上以后,没有掉过一块,而且这种材料不需要清洗,雨一冲就行。”
大楼上装着四面塔钟。大钟表盘的直径是5米,时针分针比一般人还要高,刻度的尺寸大概能钻出一个人。
我们现在看到的电报大楼大钟已和建成之初有所不同。1972年之前,大钟的表盘为紫铜板材质,看上去有一点古铜色;刻度是白色的磨砂玻璃,晚上靠里面的白色磨砂灯泡发光。
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义一访华。周恩来总理陪同其经过长安街时,指着腕上的手表对工作人员说大楼上钟表的颜色显得比较沉闷,问能不能换。于是此后的大钟表盘就被换成了白色,指针也改为了绿色,正好切合邮电的标志绿。
内置的钟表机芯原本是德国制造的,1972年以后,也换成了国产。80年代以后,大钟的表盘上还加上了红色的秒针,看上去更有动感。
钟表在维护中
直到今天,在大楼周围还能听到整点响起的钟声,以及人们熟悉的那首《东方红》乐曲。特别是居住在西单附近的居民,早已把电报大楼的钟声看成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一封电报=两斤猪肉
拥有亚洲最大的营业厅,电报大楼自从它投入使用的那一天起,就始终是彻夜通明。90年代以前,电报大楼几乎是北京人能够通过电报、长途电话等通信手段与外界沟通的主要场所。
当时通信不发达,大多数国家采用的都是无线通信,也就是把电信号发到大气层再折射下来。所以干扰很大,信号复杂。
电报大楼里有几十个人工报务员,主要采用莫尔斯电码,即用不同的排列顺序来表达不同的英文字母、数字和标点符号。
成为一名报务员也需要天赋,不仅手的动作要协调,捕捉到需要的信号后,还得能精力集中地跟踪它。
据说,优秀的报务员能在纷繁复杂的信号中捕捉到他需要的信号,并且跟人聊着天,就能顺便把电码抄下来。
拿到电码后,翻译成文字就知道其中的信息了。所以人们收发电报,第一步都要先去译电室将文字和电码进行转换。正因为这当中的不易,发电报需要缴纳一定的译电费。
60年代的电报,一个字是7分钱;70年代涨了两分;80年代就变成了一毛三分五(其中的五厘钱就是译电费)。人们为了省钱,就尽可能把语句压缩到最短。
电视剧《金婚》里蒋雯丽收到了要接站的电报
著名演员石小杰回忆他收到的第一封电报,太太顺利生产后,家里给他发电:女儿已生。九分钱一个字,一共是三毛六分钱。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当时的猪肉是四毛钱一斤,一封电报相当于两斤猪肉。
通信的不易让人们格外珍惜发电报的机会,不是大事都不会发电报。著名相声演员侯耀华回忆:一般正常情况之下不可能有电报,甚至有的人家就怕听到外面喊:谁谁谁家有电报,拿图章。因为上面有可能就写着:父/母病危速归。
1976年唐山大地震,得知消息的人们不约而同涌向了电报大楼,一时间营业大厅挤满了人,两三天时间发往唐山的电报从几十封突增到上万封,工作人员甚至用麻袋存放电报。
1985年以前,北京个人电报业务量最多时每月超300万份,每一封都很简短,但却珍贵无比。
毛主席曾评价邮电企业工作人员: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如今,这句话还挂在电报大楼的二楼接待大厅墙上。
永不消逝的电波
时代变迁,生活嬗递。如今的通讯业日新月异,人们可以打电话、发微信,随时和亲朋好友联系,电报也逐渐演变成一种情怀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前些天,媒体报道了北京最后的三位“发报人”,再过些日子也只剩两位了。其中最资深的报务员,在本月底就要退休了。自1976年进入北京电报大楼上班至今,白何廷已经报务员岗位工作了整整40个年头。如今年近六旬的他,发起电报来依旧反应敏捷。
白何廷
1978年进入电报大楼的王德源被分配到“送报”岗位工作,送的是电报。几十年跑下来,北京五环范围内的各个胡同、局、所……他都门儿清。“直到80年代末,送报就换成了汽车,用汽车送报主要原因是那时电报业务推出‘鲜花礼仪’服务。”鲜花电报曾风靡一时,而王德源在送报同时还兼起了“月老”的重任。有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小伙儿,为追求心爱的姑娘,每天都为她订“鲜花电报”,王德源为他送了半个月,姑娘终于答应了。王德源称,后来不少情侣喜结连理,还特意来向他道谢。
45岁的陈宝凤,是现今大楼报务岗上最“年轻”的员工,自称“愤青”的她扎着马尾辫,干起活来干脆利索。陈宝凤说,一想到即将退休的老师傅,她感觉自己也成了有使命的人。“之所以自称‘愤青’,一部分正因我看到老北京的物件、情怀在逐渐消失,而我想通过自己的行动,带来哪怕一丁点的改变。”
电报大楼耳濡目染那些老“电报人”为人处世,让她充满使命感,觉得必须将“电报”传承下去。“如今虽然民用电报萎靡,但由于电报的安全性,有一些行业还在使用电报传递信息,最高兴的这两年看到一些人重新拾起对电报的兴趣,我觉得,电报不会‘死’。”
王德源(左)和陈宝凤(右)
今天走进电报大楼,依然能够看到它的繁忙。1994年4月中国正式接入国际互联网后,北京的计算机核心机房、总出口也设在北京电报大楼内,新业务、新角色使它焕发出青春活力。
值得人们深思的是,今天的通讯便捷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变淡了;能发的文字变多了,家人之间的联系却变少了。
木心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有时候,真想回到从前,让文字变得更珍贵一点,感情变得更浓厚一点。
周末了,有时间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来源:公众号 芝麻酱通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