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擦一擦你那满腹经纶的道貌岸然》，“双手”奉上了真心

最近有两位导演把自己的电影作品上传到网络，免费提供给大家看。一部是蒋能杰的纪录片《矿民、马夫、尘肺病》，另一部是有点伪纪录片感觉的剧情片《擦一擦你那满腹经纶的道貌岸然》，导演叫蝉鸣知了，显然是个化名。

下面正式开始聊这部《擦一擦你那满腹经纶的道貌岸然》（以下简称《擦一擦》）。

首先从片名上看，好家伙，14个字，一口气还真有可能念不下来。就我的经验看，名字越长的文艺作品一般越装，尤其是那种用一句话当名字的，《擦一擦》拍得呢，也相当装。然而看到最后，我居然有点小感动，眼角都有点小湿润，也就接受了导演的装。

电影故事很简单，主角叫晨风（就是导演自己演的），是一位穷得叮当响的青年导演，他想拍一部叫做《十二里霞飞路》的电影，把这条上海最有名的道路和这条路上发生的爱情故事拍下来，成本大概300万（其实这点成本在当今中国电影市场来说确实不算多）。但他没有钱，所以只能到处找投资。

《擦一擦》几乎就是导演和各路投资人打交道四处碰壁的故事，但从中折射出国内艺术电影的现状和困境。业内人看了应该会会心一笑，因为片中估计大部分情节他们也都遇到过；观众看了，不仅会收获很多电影行业的八卦和内幕，大概也能理解一个年轻人无法实现理想的苦闷和无奈。

艺绽君看完《擦一擦》，长叹一口气，觉得想要拍成一部艺术电影，真是太难了。

晨风在片中第一次找的投资人是位土老板，这人也挺直白，上来就问，有没有漂亮小姑娘？

于是晨风先腆着脸找了位经纪人，要了几个网红模特的照片ppt，发给投资人，然后组了个饭局。没想到饭局上小姑娘趁着导演不在，自己跟老板加了微信接上头，两个人转身就把导演甩了。

所以导演的第一轮融资，悲惨沦为牵线搭桥的工具人。

第二次，导演找了个看上去还比较爱电影的投资人。

投资人带点恭维地说，你要做上海的陈凯歌，也拍一部《霸王别姬》。结果导演回应说：我有不卖笑的权利，我不觉得陈凯歌有多好……

（此处应有黑人问号脸表情包）

非要自己作死的导演

第三次，导演找到一个女生，可能接近熟人的这种，说可以给他介绍投资，但是要收20万提成，而且要做这个项目的制片人。后来这个女生带导演去见投资人，并利用投资人对女生的喜欢要来了投资。

按理说这事儿应该就靠谱了吧，谁能想到，过几天女生打来电话，说所有合同都要经过她手，钱都要打到她账上，她要拥有修改剧本的权力，还要把自己妈妈弄过来当生活制片……总之提了一大堆无理要求。导演当然不能答应，所以最后这笔投资也黄了。

然后导演又经历了一波又一波更加不靠谱的投资人。

他跟微商谈合作，完全是跨服聊天，他在聊剧本里淮海路上的咖啡馆，微商说哦，网红咖啡馆现在可赚钱啦；

他去参加剧本创投会，被人批评商业计划书不专业；

他找基金公司谈，可人家说我们要看投资回报、回收周期；

他跟一个看起来非常有文化的公司开会，没想到对方所谓专业编剧完全是草包，居然说出“王家卫的《摄隐娘》”这种笑话。

这期间，导演的财务状况屡次爆灯，他只能用这张信用卡去还那张信用卡的钱，还各种花呗网贷。

最后突然来了位陌生人加他微信，说想跟他合作。

原来这个人有个朋友是富二代，富二代的女朋友是网红，很赚钱，他们现在想投资拍电影，要求就是能进电影节参加影展。

导演一开始以为自己的片子能进上影节创投，就跟富二代撒谎了，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没进。

导演还给老师打电话求帮忙，说得那叫一个情词恳切，无奈老师也没辙，片子还是没进。

所以虽然双方都已经签完合同，但富二代却不想打钱了。

导演找中间人交涉，对方说你想要钱，可以，那你把你的房子抵押给我们，我们就投资，如果电影亏了，就卖房还钱。

从投资拍电影，变成放贷拍电影，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导演爆发了，怒斥他们想要通过电影名利双收，但却不愿冒任何风险。和富二代的合作，就这样悲剧收尾。

在经历了无数次资本和同行的毒打后，这位导演痛定思痛，决定先把目标放低一点，把原剧本里的一个情节单拎出来先拍了，这样预算便降低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只要30万。

可是他在哪儿找这30万呢？电影里有一个特别揪心且心酸的情节，是他回到位于宝山的父母家里，跟他们交涉，说想把房子抵押出去，希望获得二老的同意。这段真的有点太残忍了，不忍心看……

然后导演准备孤注一掷自己筹钱拍片了，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朋友借钱（包括前女友），无奈统统被拒。

这时候似乎整件事情已经陷入死局无法翻盘了，不仅观众还有导演自己，都觉得这部影片应该是拍不成了。

结果导演有天在小面馆里吃面，看到街上两个小朋友拿着单反抓拍到了一张他们很想拍的照片，两个孩子特别开心。导演仿佛一下子顿悟了：拍电影哪有那么难？动手去做就行了。

然后他的这部电影就开拍了。全片最后一个镜头，就是杀青现场摄影机捕捉到他作为导演的身影，他冲着镜头招手，露出全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笑容。

看到这里，艺绽君才真正被导演打动，他的满腔孤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他叨叨了全片的对电影的爱，终于被实打实的行动给证明了。最后字幕那句留给所有有电影梦想的人的话，也瞬间变得有说服力了。

《擦一擦》虽然是伪纪录片，但里面导演的遭遇我想应该大多都来自他的亲身经历，展现了这几年中国电影高速发展背后的一些乱象，比如资本热钱涌入、大量不靠谱从业者对行业的伤害、艺术电影无人问津……这些东西足以引起所有电影从业者的警惕和反思。

片中每次导演在面馆吃面时，旁白都是一段时事新闻，从IP兴起到互联网冲击传统电影行业，从中国银幕数位居世界第一到行业巨头之一乐视的垮台，基本上勾勒出电影行业这几年的发展曲线，也不禁让人发问：为什么电影都这么繁荣了，影片里的这些事情还一再发生并且相当普遍呢？

吐槽这部电影的人说，实在看不惯片中主角孤芳自赏自鸣得意的姿态，他以为他是怀才不遇，其实他不过是无才可遇；而且他口口声声说爱电影，但完全沉浸在自己文青的幻想中，把电影的艺术属性和商业属性完全对立，不会跟别人合作，见谁都觉得是俗人。

片中有个细节我看的时候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吃完面后老板说可以手机支付，但他哼了一声特别不屑地说，你们这样，别被互联网搞得忘了初心。感觉这个导演的观念太极端太偏执了。

但影片快结束时有一段导演用弗洛依德理论对自己的剖析。

他说，当自己在念独白时，其实是一种超我的状态，比如他说自己是什么电影之子、上海电影之光、电影囚徒，其实他P都不是；

当他和一个个投资人表达自己的电影美学和一些艺术观点时，又进入一种自我的状态，都是自说自话，不考虑别人；

而当他在现实中受挫，遭遇生存危机时，比如片中他负债累累、需要还信用卡时，他又变成了一个比较本我的状态。

这段自我剖析出现前，我跟其他人的观感一样，觉得这位导演太能装又志大才疏，总之不招人喜欢，但这段剖析之后我释然了。其实这位导演自己内心是明白的，就像他在片中有句独白说的那样：“一个作者，就应当敢于真挚的撕裂袒露自己的残缺，并将其投放在自己的作品中，以完成他的圆满和救赎。”《擦一擦》袒露了导演的残缺，这份勇气和真诚还是很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