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8日讯,去年年底,有一条新闻引起网民的关注:自称为甘孜白玉县噶陀寺认定活佛的白玛奥色,在香港会展中心为其大弟子张铁林举行坐床仪式,该事件的图片、视频,在网络上广泛传播,事件引发多方热议。最终,四川甘孜州民族和宗教事务委员会发表声明,指白玛奥色擅自认定自己为活佛,违反藏传佛教活佛转世管理办法,是非法无效的。

笔者虽然不是佛教徒,但从小接触了不少佛教典籍,对佛学中博大精深的哲理与文化,极为尊崇,佛教所宏扬的豁达、自律的人生观,迄今都对我的为人处世有着积极的影响。
也正是因此,我对近些年的“重金修庙、高价烧香”的现象非常不解,稍微了解佛学的人都知道,这些做法与佛教倡导的朴素、至善、真诚、慈悲是完完全全相反的,想通过这些做法来弘法,绝无可能,而不少人见到“仁波切”,不问真假、纳头便拜,尤其应该当头棒喝!
一、突然断掉的轿杆
《客窗闲话》是清末学者、实业家吴炽昌撰写的一部笔记,“记载当时之奇人异事、鬼狐神仙,文笔质朴无华,叙事简明详练,书中故事曲折离奇”。其中一则《奸僧狱》,记载了当时发生的一件惊天大案。
浙江嘉禾(今嘉兴)有个书生,家里非常有钱,是当地有名的“富二代”,将要参加科举考试了,带着他年轻貌美的妻子和一班奴婢,赶往杭州,住在西湖山庄,便于游山玩水,在紧张的考试之余“怡情放松”。
书生的妻子从小就信佛,想要到寺庙去上香,祈福全家人平平安安,丈夫金榜题名。书生一听,马上同意了,让仆人去准备坐轿。
仆人没有叫专车,而是打了个黑车,“不投行家,散雇舆六乘,价甚廉”。书生骑马在前面,仆人抱着买好的香烛跟在他后面,妻子艳装盛饰、罗绮满身、珠翠盈头,穿戴着这么一身价值千金的行头,坐在轿子里,其他的“仆妇婢女辈”坐在另外五乘轿子里,一行人等就这样向寺庙出发了。
山路悠悠,林深密密,耳畔渐渐少了都市的人声鼎沸,在鸟啼虫鸣中换作了另一番清寂幽邃的境界。走到半途,发生了一件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情:书生妻子坐的那顶轿子的抬杆突然断了。一个轿夫把折断的轿杆抽走,说去换新的,书生让仆人留下来陪着自己的妻子,然后带着其他五顶轿子继续前行。
那个去换轿杆的轿夫迟迟不归,剩下一个轿夫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跟仆人闲聊,见仆人有些焦急,便笑着说:“这么久了,我估计你家主人已经到寺庙的山门了,香烛在你手里,你总也不到,回头肯定会挨骂,不如赶紧追过去,我那伙计拿了新轿杆回来,换上我们就可以过去,你何必呆守在这里。”仆人一听觉得言之有理,于是追赶主人去了。
他前脚刚走,另外一个轿夫就回来了,把新轿杆一换,抬着轿子就往乱山里去,哪里草深林密往哪里走,“生妇惶惑诘问何以行僻径”?两个轿夫说:“等的时间太久,怕你家官人等急了,所以抄近道,咱们走后门。”书生妻子信了,没走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只见面前一道残缺不全的墙壁,上面两扇朱门紧闭,轿夫轻轻叩击门上的铜环,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请夫人下轿,夫人问:“我的家人在哪里?”小沙弥说:“都在前殿,等夫人很久了,您请跟我来吧!”夫人见这小沙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料想他应该不会撒谎骗人,便跟着他走入寺院,进了一座殿堂,在昏暗的叠壁重帷中穿行了很久,来到一处摆放有座椅和卧床的密室,夫人正惊讶间,那小沙弥却已消失不见了。
夫人顿时慌乱起来,要往外走,一个膀大腰圆的“健妇”走了进来,满脸横肉地把夫人推回了屋子,夫人怒问她:“我的官人在哪里?”健妇笑道:“你就别想着你的官人啦,我跟你一样,原本是来这里上香的香客,被这里的大师所掠,无奈相从,你要是乖巧顺从,在这里吃喝不愁,每个人都可以当你的官人,否则少不了皮肉之苦,最终依然要就范!”
夫人这才知道自己被拐进了淫窝,撕打着要往外逃脱,一个和尚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揪住夫人道:“哪里来的泼妇,入我法门中,还敢蛮横无礼吗?”说着让健妇和那小沙弥齐上,“将生妇衣饰洗剥,以布带缚其手足于醉翁椅上强奸之”。夫人痛骂不休,这时又进来一个和尚,用麻桃塞进她嘴里,不知上面喂了什么药,很快她就“昏沉如醉”,任人摆布了。
当天晚上,健妇见夫人绝食,“以米粉汤执鼻而灌,不得不咽”,然后花言巧语劝她屈从,夫人闭目不答,健妇只好把她捆绑严实,放到床上,第二天一早,给她洗净身子,在屋子里焚上《甄嬛传》里“暖情香”之类的东西,然后“群僧复入”。
“如是六七日”,夫人痛不欲生,这天却“忽见群僧变色相谋,变头接耳,不可闻”,她想也许是救自己的人到了,心中正在升起一线希望之时,只见健妇推门而入,硬生生给灌下一壶药,顿时令她“冥然如死”。
二、近千人展开“西湖大搜查”
翻过头来再说书生那边,他带着一班仆妇女婢到了寺庙门口,等来等去,就是没等到夫人那一乘坐轿。终于,留在夫人身边的那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书生瞪起眼睛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夫人呢?”仆人说:“我怕你们上香没有香烛,就先过来了,轿夫说换了轿杆就赶到。”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书生的心头,他骑上马,返回原路去找夫人,找到太阳下山了,山路上也不见夫人的影子,好像人和轿子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生在寓殴仆骂婢,终宵躁急,无法可施。”第二天,他到县衙去把夫人失踪一事一讲,县里马上派人缉拿。“过三日,仍无踪影”,科举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书生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与亲友商量,有阅历丰富者说:“现在的巡抚大人爱惜士子,你可以邀集参加考试的同学们一起去府衙投诉,如果能够引起巡抚大人的重视,恐怕办案投入的人力物力,都会远远超过现在的了。”
书生一听,言之有理,邀集了许多参加科举考试的同学,到巡抚衙门去告状。巡官将状纸往里面递进去没多久,巡抚就将书生唤上堂去,严肃地说:“你来省城参加科举考试,却不专心应试,带着妻子四处游山玩水,哪里有一点对国家抡才大典的肃穆尊敬之心?!不过,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却时隔多日而不能破获,也是相关官员的失职!”说完,巡抚命令中军率领精锐将士五百人,换装扮成普通游客、脚夫,“散布西湖各庙访缉,限三日获犯有赏”。同时将事发地的知府和县官叫来臭骂一顿:“朝廷发你们俸禄,给你们官位,难道是让尔等尸位素餐的吗?!三天要是破不了案子,你们就等着听参吧!”
知府和县官赶紧命令手下数百差役,扮作香客,到西湖附近的各个寺庙明察暗访。
省里的密探加上地方的“民警”,一共有近千人,在西湖附近侦查了整整两天,估计连白娘子和许仙都逮着了,就是没找见书生的夫人。眼看着三天期限将至,大小官员全都慌了神,商议的结果是来硬的,派兵冲进所有的寺庙,逐个搜索房间,看看有没有藏着妇女。
熟悉中国历史的读者知道,从夏商周到清末,中国极少出现政教合一的政权,宗教再繁盛,也不能逾越司法。武则天信佛,唐玄宗尊崇老子,嘉靖躲在西苑修道炼丹几十年,也没听说当时哪个和尚老道敢把“异见者”当街烧死,管你大师天师,法律面前都得老老实实,不然一县令都能把你办了,这正说明中国传统文化的宽容、理性,以及正义至上的精神,所以当良家女子失踪,闯进寺庙搜查这事儿对于各级官员而言,毫无压力。
谁知消息刚刚传出,就有兵役来报,在一个乞丐棚里,“见一蓬首垢面著僧衣裤之妇,奄奄一息,势将毙矣”,叫书生来辨认,正是他失踪多日的妻子。
将夫人带回寓所之后,“以开通小药灌之,穷日夜乃醒”。醒来后,这可怜的女子把自己被绑架遭凌辱的惨况讲了一番,回忆到自己被一健妇灌药后昏迷为止,审案的官员们问她那寺庙的具体地址,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官员们也发愁了,说这怎么定案啊,干脆把西湖地区所有的僧人都抓来,让受害人逐一辨认,谁知夫人得知此事,觉得自己清白已然受辱,还要再次面对侮辱自己的人,干脆找了根绳子,上吊自杀了。
巡抚大人听说此事,怒不可遏,命令官兵对西湖附近地区的所有寺庙展开大搜查,凡是发现有拘禁妇女的,将该寺庙的和尚一律处决——虽然刑罚过重,但出家人在寺庙里窝藏女人,欺人、欺天、欺心、欺佛,也是自作自受!
三、头上那一圈围巾痕迹
《奸僧狱》的故事,再明白不过地告诉了我们“披着羊皮的狼终究是狼”的道理,千万不要以为穿上僧袍,戴上佛珠就会有一颗慈悲心,衣冠禽兽的“衣冠”绝不是单单指绫罗锦缎,更应该提防的反倒是把自己打扮成超凡脱俗的那些家伙。
与这个案件相比,《折狱龟鉴》一书中的“迹贼”一篇,写得正是一个利用逻辑推理识破假和尚的故事。
宋朝的张咏在江苏江宁当知府时,有一天,一个僧人来交验通关文牒,张咏坐在公堂上,只看了他一眼,就对两旁的衙役说道:“这是个罪犯,拿下!”
事发突然,连衙役带僧人都目瞪口呆,张咏扬长而去,衙役们不敢马虎,将那僧人锁拿了,僧人大呼冤枉,衙役们也觉得他冤,劝他暂且忍耐,有什么委屈明天再说。
第二天,张咏将府衙主管刑事案件的相关官员都叫到公堂上,共审那个僧人。僧人被押到堂上连呼冤枉,张咏冷笑道:“你且不要忙着喊冤,我来问你,出家做和尚几年了?”僧人道:“七年了。”张咏说:“剃度之后,装束一直如此吗?”僧人道:“除了冬天加件僧袍,毫无变化。”张咏慢条斯理地道:“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额头上那一圈系围巾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吗?”
众所周知,常年系头巾,尤其是过了一个盛夏之后,由于太阳晒得到面部,会在额头上留下一圈色泽深浅不一的“分界线”,而和尚如果一直光头,怎么都不会在额头上留下系围巾的痕迹的。
僧人大惊失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俯首认罪,承认自己是个惯犯,总怕身份被追查出来,恰好与一个僧人同行,想官府对出家人一向盘查得松弛,就杀了那个僧人,把尸体埋掉,拿了和尚的通关文牒,剃掉头发,穿上僧人的衣服,本来准备就此以另一个身份活在世上,谁知还没出城就被张咏识破了。
故事虽短,寓意却深,想起今天的很多假和尚真骗子,其手段大多拙劣不堪,一捅即破,但是偏偏很多人就是迷恋他们的“行头”,以为身穿僧袍、戴串佛珠、慈眉善目、微博上再加个“V”就是得道高僧了,却没有悟透《金刚经》中佛陀的偈语:“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作者:呼延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