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之后一声啼布谷布谷

谷雨一过，属于春天的六个节气就这么结束了。一晃一年就去了将近四分之一，人们仿佛还没有来得及觉察到时间的仓促。“谷雨”据说是得名于古人“雨生百谷”的说法，这段时间的降水会比清明时节要更多，所以是种植农作物的最佳时节。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一听到“谷雨”两个字，首先想到的都是小巧的布谷鸟“哗啦”一下穿雨而过，落下一连串清脆的“布谷布谷”的情景。

四时为人们带来了不同的声音，春天正是属于禽鸟的季节。正像古人说的，“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而春，是要“听鸟声”的。雨水时节“鸿雁来”，惊蛰时节“仓庚鸣”，春分之日“玄鸟至”，而到了谷雨，便是“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的景致了。鸣鸠就是布谷鸟，暮春雨后春色愈加浓郁，布谷鸟受到春色的感染，开始擦翅鸣叫。戴胜鸟也能时常在桑树枝头见到了，这是一种很漂亮的禽类，头上戴着绚丽的羽冠，仿佛古代女子头顶装饰用的花胜。不过可惜的是，因为气候和自身繁殖能力的原因，千百年前人们满眼皆是的戴胜鸟，在今天已经不太能见到了。

好在还能看到许多其他的鸟类，有时也无须刻意去看，只是低头忙碌时，偶然在哪个间隙抬眼，突然就发现有一只或者几只迅疾的鸟掠窗而过。在那一瞬间，便会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子惊喜：“呀！刚刚有鸟飞过去了！”纹丝不动的窗户，一成不变的生活，都因为这突发的一点点枝节而生发出了变化，生发出日常轨迹之外的期待，会不时看看窗户，希望还能再见到鸟飞过。

中国人对鸟的喜爱，可以上溯几千年，不仅喜爱，还为它们立书作传。春秋之时的道家师旷就著有《禽经》一文，后世还有各式各样的《鸟谱》、《禽卷》之类。张衡《归田赋》中有这么几句关于春鸟的描述：“仲春令月，时和气清……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这“娱情”，可能正是古人察觉到的禽鸟之于人的意义所在。只是不知道在禽鸟的眼中，它们又是怎么看待和它们比邻而居的人类呢？遗憾的是，其中免不了是有惧怕的成分，譬如《列子·好鸥鸟者》中的那些海鸥，不就是最终因为“好鸥人”动了抓它们的念头而“舞而不下”，再也不敢靠近了吗？

因为有那一双翅膀，鸟在不会飞的人类心中，总是有一种神秘感。古人认为天地无极，从地上走是到达不了边界的，但若能飞上天空就不一样了。人们会将种种奇思妙想，附着在这类生灵上，认为它们可以飞到人类触不到的地方，发生些人类不知道的事。如《惠子相梁》中的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高洁得不染人世烟火，哪是凡夫俗子能沾染得的呢？还有那“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青鸟”和动辄“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无不神异得让人咋舌。

不惟这些神性，还有世态人情，在中国这个神话传说如此发达的国度，总不会缺少各种精灵化身的人情故事。《聊斋志异》里那个鹦鹉化身的阿英，正是听了主人家对儿子讲的一句“鹦鹉养大了是要给你做媳妇的啊”，便化身为美貌少女，嫁到主人家报恩，演绎出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传说可以为灵动的鸟儿带来更多瑰丽的色彩，但鸟儿带来的浪漫又何止于此呢？眼下谷雨刚过，布谷鸟就要飞上枝头，带来了春天最后的活泼色彩。一年之计在于春天，这个季节是需要积极的，但这积极还不能显出殷勤来，所以要有一个引子，把人们从“春眠不觉晓”中叫醒，这种时候，“处处闻啼鸟”就再合适不过了。

唐代诗人韦应物的《听莺曲》说得好：“不及流莺日日啼花间，能使万家春意闲。有时断续听不了，飞去花枝犹袅袅。” 这句“能使万家春意闲”，说得对极了。人生总是匆忙的，人们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而这一声莺啼，就能让他们“闲”下一时片刻来。这世上总不是所有东西都是经世致用的，就像嘤嘤鸟啼，说起来都是闲情闲趣，于生存发展完全没有用处，但它却总能在不经意间为你带来莫名的小惊喜。这一点一滴的亮色聚在一起，会让你在忙碌焦灼的间隙中得到慰藉，让你觉得，生活依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