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5日讯,碎布头、绸子块、棉花团,这些在普通人眼中派不上多大用场的边角料,经过杜康民的剪裁、粘贴、拼接,便成为一幅幅立体感十足的作品,而这正是历史悠久的堆绫艺术。数十年来,杜康民将绢贴、泥塑等技艺融入创作中,在堆绫的道路上不断摸索前行。如今,年近古稀的他发现,要想让这门老手艺继续传承下去,着实并非易事。

堆绫传人杜康民
结缘:小学偶遇堆绫便着了迷
位于白云路的杜康民家中,五花八门的传统手工艺品总会让来访者啧啧称赞。墙角处两组墨绿色边框的玻璃立柜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兔爷、毛猴、绢贴等精巧物件,两面微微泛黄的白墙上,则挂满了他在不同时期创作的堆绫画作。也正因如此,这所不足60平米的老房子在2005年便被西城区文委认定为“家庭艺术馆”,十余年间,接待了众多慕名而来的中外访客。
“每次有客人来,都以为那些堆绫出自老伴儿之手。也难怪,谁能想到是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跟绫罗绸缎打交道?”刚一落座,69岁的杜康民便笑着谈起以往时常遭遇的囧事,天性豁达的他并不觉得尴尬,倒是坚信自己命中注定与堆绫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
“小时候,奶奶和母亲在家一有空,就会翻出个线笸箩,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屋里攒了一大包袱皮的丝绸面料和碎布头,我见得多了,也喜欢讨些过来把玩,对这些东西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虽说没有艺术世家的出身,但杜康民很感激父亲对自己的熏陶和引导,“他在银行搞金融设计和宣传工作,业余时间爱好鼓捣些剪贴刻画,见我趴在桌旁盯着看,知道我感兴趣,就鼓励我从描摹连环画中的人物练起,还请了老师教我绘画。”
上小学时,杜康民住在西单附近的胡同里,放了学做完作业,总要跑到马路对面的商场里闲逛。无意间,他在工艺柜台中见到一种丝绸制成的布贴画,镶着金边,又立体饱满,精美绝伦,一下子着了迷。接连好几天,杜康民都要站在一旁巴巴地望着,后来,终于鼓足勇气向售货员请教,“对方说这叫堆绫,我就给记住了,回家跟父亲提起,父亲乐了,说恰好在我们老家山西,也有这门艺术,没准儿我还真跟堆绫有缘分。”
不过,杜康民并未如愿以偿地走上堆绫之路,但此后曲折的经历始终没有离开设计工作。1965年,他作为知青奔赴西部支边,在宁夏贺兰山下二团任宣传干事期间,参与了朱德元帅遗像的绘制。1977年返京后,又凭借美术功底,在多家美术品厂、特艺厂、景泰蓝厂负责新产品的开发设计,“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工艺美术正红火,外贸订单一批接一批,绢人格外受欢迎,大量的绘制工作为日后堆绫打下了基础。”
虽说迟迟没能直接从事堆绫,但在杜康民的心里,这颗种子早已生根发芽。他四处查阅相关资料,琢磨着其中的奥妙,“我一直觉得,堆绫妙就妙在它的立体感,可以借鉴雕塑的手法。”不久后,杜康民来到北京泥人张雕塑艺术研制所担任设计师,并参加了“雷锋”、“鲁迅”蜡像的研制工作,“摸清了雕塑的门道再来搞堆绫,自然就能做出浮雕的效果。”
琢磨:向皮肤科专家取经

《法海寺壁画》
进入八十年代末,在设计领域经验日渐丰富的杜康民决定重拾儿时的梦想,开始尝试堆绫的创作,而以工笔重彩为特色的古典人物题材成为他的主攻方向。1988年3月,《宫廷雅乐仕女图》惊艳问世,黑色底板上方,八位眉目清秀、身姿窈窕的仕女脚踏祥云、衣袂飘飘,或轻抚琵琶、或手持笛箫。即使是在时隔近三十年后的今天看来,面料色彩依旧绚丽华贵,发簪配饰也仍然熠熠生辉。
“与以往所做的设计相仿,堆绫同样要从画稿起步,这跟盖房子前先要有图纸一个道理。通常情况下,人物的高低胖瘦会遵循一定比例,像中国古代绘画习惯讲究‘立七坐五盘三半’、‘三庭五眼’等结构,但具体到细节尺寸,如飘带应该多宽多长,就只能靠感觉。至于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弹琴的手势怎样才自然,也都需要从传统画作中一点点揣摩。”
杜康民抬起手,指了指画中仕女的服饰,“照着画稿用硬纸制完版顶多算完成了坯子,真正的难点还在于选料。丝绸的质地千差万别,有的吸颜料、有的不吸,薄厚软硬程度也会影响到成品的效果,甚至不同角度、不同光线下色泽如何,都要凭借长期实践中积累的经验。”
动工之前,杜康民总会花上大量时间寻找合适的材料,木樨园一带的布料市场是他时常光顾的地方,只要碰见颜色特别或者图案精美的面料,他都要带些回来。狭小的卧室里,堆放着大大小小十多个袋子,里面塞的全是他这些年淘来的宝贝,“床底下还有好多呢!别小看这些边角料,创作的时候往往派上大用场。”
即便是选好了料,在杜康民看来也只是进程刚过半,“要想让作品有立体感,就需要填充海绵或丝绵,然后裁面包合,再把这些‘零部件’逐个堆贴拼装起来,最后做些修饰装点。当然,人物的活灵活现,还离不开笔墨功底。”
杜康民走到后期代表作《法海寺壁画》前,这幅高达1.3米的堆绫艺术品耗费了他足足两年多的时间,而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大面积的精雕细琢、工笔绘制。创作期间,他一遍遍前往法海寺,拿着手电筒在大殿里仔细研究笔法和神韵,又到琉璃厂买来画册,比照着一笔一笔画上去。
致力于工美技艺创新的同时,杜康民还不放弃四处取经。在他的老寿星系列作品中,银发白须的主人公总是容光焕发、面色红润,而这背后也有一番诀窍,“调色的时候,我就琢磨着该怎么配出健康的皮肤色,后来一想,谁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皮肤科的专家呀!我就带上三张色卡,请大夫来挑,以这个为标准,肯定错不了。”
寻找:不少人都是半途而废

老寿星
对杜康民来说,一个人在堆绫路上走得久了还是太过孤独,再好的手艺如果无人传承,也终究要走向消亡。自从2005年“非遗”保护工作正式启动,他便没有停止过寻找合适的接班人。只可惜,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的愿望一次次落空。
“早些年,采访节目在电视台上播出以后,有不少人打电话说感兴趣,也有年轻人主动找上门来,可一听说完成一幅作品少则一两个月,多则数年之后,都摇头不干了,嫌太费时间,他们只想着能有见效快的门路。”杜康民心里也明白,在很多人眼中,效益才是第一位的,“前前后后教过不少人,可基本都是半途而废。要是跟当年外贸需求旺盛时那样,每月都有订单合同,不用费劲找,也自然会有人排着队来学的。”
随着“非遗”项目陆续走入社区,杜康民发现不少退休在家的老年人喜欢上了堆绫,“当个爱好本身是件好事,可很难指望他们把手艺传承下去。且不说多半在绘画等方面是零基础,单就家人支持这一关都未必过得了。有些儿女总觉得,父母要是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家帮着带孩子来得更实际。”
相比之下,“非遗”进校园倒是让他看到一丝希望。从上学期开始,他受邀来到一五九中学、三里河第三小学开展堆绫教学工作,“我把传统技艺跟孩子们感兴趣的小天使、西游记等素材结合起来,手把手地教他们做些小的堆绫作品,他们特感兴趣。尤其是女孩,很多天生就喜欢摆弄丝绸质地的东西,学得也格外投入。”
今年年初,杜康民的二女儿突然提出要跟着父亲做助教,这让他有些喜出望外,“闺女好像突然想通了,说咱这手艺不能丢,作为晚辈,多少还是应该慢慢学着点,好歹不让堆绫在自己家断了线儿。”女儿的一番话令杜康民很是欣慰,但他相信,手艺的传承很难靠一己之力来完成,“要想让堆绫真正‘活’下去,还得有更多人的关注和参与。”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 宗媛媛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