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报曾经是信息传送的重要手段之一,承载着千家万户的喜怒哀乐。可随着通讯发展,电报逐渐从生活中隐退了。1995年以前,北京的个人电报业务量最多时每月超300万封,而现在一天不过百余封。今年5月1日,随着杭州电报服务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只剩下北京西单联通营业厅还能发送电报。这则消息让电报重获人们的关注,让以“慢”取胜的电报成为情感连线,继续牵动人们的心弦。
探访
北京电报业务迎来小高潮
在中国联通西单营业厅,电报服务区位于大厅一角。服务台上摆放着厚厚一沓电报纸和一份填写模板。即便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当天来发电报的顾客仍络绎不绝。记者在现场看到,这些顾客大多是刚接触电报的“新人”,他们多是出于好奇专程来体验电报业务的。
23岁的关先生从香港来京旅游,他在行程中特意安排了发电报这个环节。“我之前从没接触过电报,特意来体验一下。”第一次发电报的他,准备发两封电报到广州——“欢迎乘坐1号线时光列车”是发给朋友的,另一封祝贺新婚幸福的是发给表哥的。
31岁的李女士今年博士毕业,她的5封电报都是发给同学的,内容是祝大家毕业快乐。“在用电脑和手机记录文字的时代,传统的电报象征着凝固的时光,有特殊的纪念意义。”李女士感慨地说。
60岁的孙先生将预先填好的二十封电报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又带走了厚厚一沓电报纸回家填写。“我以前在外地工作,不少同事都是老师。”孙先生说,近一个月来这些老同事联系他,请他代发电报给自己的学生。“马上就要高考了,他们想祝自己的学生高考顺利、前程似锦。”孙先生说,这段时间他每隔三四天就要来趟营业厅,每次都要发二三十封电报。
“杭州停止营业后,我们这里的电报受理量每天在80至100封,比之前增加了近十倍。”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吴薇介绍,仅4月30日当天,营业厅就受理了127封电报。她观察到,前来发电报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初次接触电报;5月20日和21日两天发电报的顾客也特别多,最特别的一封电报,内容竟然是一首诗。

今年53岁的陈宝凤,如今是报务岗位上最“年轻”的报务员,她和54岁的赵刚是北京仅有的两位报务员了。她说自己2014年刚成为报务员时,电报的内容就已经以祝福为主了。“抒发情感的电报越来越多,结婚、高考等祝福类的电报占了很大比例。”陈宝凤说,收报人的名字也开始五花八门,有用别名的、昵称的,甚至还有英文名字,“如今的电报,虽然内容跟过去有些不一样,但它承载的功能和情感是一样的。”
陈宝凤说,和电话、微信等即时通讯方式不同,电报的延迟送达,现在反而成了一种仪式感,让人可以体验见字如面的郑重和浪漫。“相较于购物那种产生多巴胺的喜悦,发一封电报传递内啡肽产生的情感,更能击中内心。”陈宝凤说,让人高兴的是这两年许多年轻人重拾对电报的兴趣,让她觉得电报不会就此消亡。
揭秘
报务员最后的坚守
“一说起发电报,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还是像影视剧里演的‘滴滴哒哒’那种样子,那是无线发报,这种方式早被取代了。”陈宝凤解释说,早在她入职时,发报机就已经更新换代为自动系统了。“键盘上有F1、F2、F3、F4四个按键,按F1键是电报码模式,输入4个数字,对应的汉字就能在屏幕上显示出来;按F2键可以切换汉语拼音输入,可以直接敲出汉字。”
“当时白何廷师傅每教我发完一次报,我就会把已经完成的报样复印一份,在师傅强调注意的地方做标记,再把自己掌握不好的地方多练几遍。”陈宝凤说,日复一日,她将发报记录累积成一叠厚厚的册子,用了半年时间才能够自己值机独当一面。

“以前各地都有电报业务时,我们彼此间询问某封电报的投递情况,不是打电话,而是发送用‘密语’拟成的公电电报,对方查询后也要通过公电电报回复。”陈宝凤说,这些“密语”一般由几个英文字母组成,不同的邮局有不同的“字母组合”,当时她要一下子记住上百个“字母组合”,还真有些吃力。
近年来,随着老员工退休,不少地方也逐渐关停了电报业务。“一直以来,北京就是全国电报的中转站,很多外省市的同行在退休前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告别。”为了方便更多人一起交流,陈宝凤建立了“中国电报”微信群。“那时电报业务很冷清,大家对未来都很迷茫,外省市同行将北京当作风向标,十分关注北京电报的近况。”陈宝凤说,大家在群里互相打气,有同行退休时,大家都会送上祝福,并与“接班人”互相认识。
“这次杭州官宣停止电报业务那段时间,从杭州发到北京的电报特别多,对方电报员就在群内对我们表达感谢与歉意。”陈宝凤说,几年来老员工退休、新员工进群,现在群里还有十多人。
展望
最后的送报员见证时代变迁
在北京通信电信博物馆文史专家刘海波眼里,电报大楼是中国通信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1958年9月29日,北京电报大楼竣工后,当年北京电报总量从300多万封猛增至769万封。”刘海波说,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发展,电报的业务量再次大幅增长:1978年,北京一年的电报总交换量有2300万封;1990年增至4400万封;业务最繁忙时,电报大楼一天的收发报量即达10万余封。
在电报鼎盛的时代,人们发电报全是因为有急事。“家有急事,速回”“儿安好,勿念”“母子平安”……陈宝凤的师傅白何廷,已经记不清自己发出了多少封这样的电报,每一封惜字如金的电报,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急迫与牵挂。
白何廷回忆,那时人们发电报特别考验文字水平。“有的人用文言文,有的人甚至自创了汉字的新用法。”白何廷举例说,比如一个“甥”字,意思就是“生了个男孩儿。”
白何廷记忆最深刻的,是刚参加工作值夜班时,赶上了唐山大地震。“电报大楼一时间被挤得水泄不通,传送带上的电报跑个不停。大家全靠电报和震区的亲人联系。”

1978年,王德源进入电报大楼被分配到“送报”的岗位。他回忆,当时骑辆摩托车跟现在有辆高档汽车一样,谁看了谁羡慕。每当送报员到胡同里送报时,摩托车“突突”的声音总会引来孩子追着跑。“那时要求很严,每公里耗时不能超过一分半,超时要罚款。我们一天要送四五十封电报,回到单位常常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大半夜去送报也是‘家常便饭’。”
上世纪90年代,汉显寻呼机出现了。“刚开始这些新的通讯工具价格昂贵,电报受的冲击还不大。”刘海波说,直到1993年,程控电话普及率越来越高,打长途电话也越来越方便,电报业务开始逐渐减少。“90年代中期以后,电子邮箱、即时通信软件对传统电报产生了新的冲击,加之移动通信资费越来越低,电报业务量逐年大幅度下滑。2010年社会公众发电报仅200多封,已经不列入我们的统计指标了。”刘海波说。随着电报业务量的逐年减少,送报员的岗位也随之缩减,最后就剩王德源一个人了,他说也算是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不过,中国联通目前没有关闭电报业务的计划,反而在尝试让电报“活”得更时髦——柜台旁不仅陈列着复古电报机模型、文创礼盒,他们还计划升级现有电报纸,让营业厅不只是通讯站点,而是成为年轻人打卡怀旧的地标。仅有的两位报务员退休前,也会另寻接班人。未来,北京联通还将尝试把电报融入特定场景,例如旅游纪念、文化活动等,赋予电报新的应用场景和意义。
受访者供图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记者:黄品超
流程编辑:U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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