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 温斯顿·丘吉尔 著 朱鸿飞 译 湖南人民出版社

在温斯顿·丘吉尔波澜壮阔的一生中,他为自己赢得了诸多实至名归的头衔,如经邦治国的政治家、运筹帷幄的军事家,满腹经纶的历史学家,辩如悬河的演讲家,高瞻远瞩的外交家,可圈可点的业余画家……他同时也是迄今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唯一一位政治家。诚如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不吝言辞赞美的那样:“丘吉尔在政治上和文学上的成就如此之大,此前从未有过一位领袖人物能两样兼备且如此杰出。”保罗·阿尔肯教授称丘吉尔是“一个从事政治的职业作家,而不是一个涉足业余写作的政治家”。他指出,“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依靠写作来赚取收入,这使他得以过着没有遗产支持的贵族生活。更重要的是,写作收入也让丘吉尔得以自由地参与政治。”

 

丘吉尔和卓别林合影

“我们都是虫子。但我相信我是一只萤火虫。”在一个夏夜的晚餐上,丘吉尔对未来首相女儿所说的这句话提出了《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的核心问题。正如他的朋友约翰·莫利指出的那样,“在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一样好,甚至更好的时代,丘吉尔仍然想知道什么是伟大,并在他认识的人身上寻找伟大。”(原著书名直译为“伟大的同时代人”)

为避免读者忽视《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中关于“伟大”问题的重要性,丘吉尔在序言的第一句话就明确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告诉我们这些文章是“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伟人”。在第二段中,他再次提到了这些“伟人”的姓名,而他笔下人物的伟大性,不管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其名,都是进入这本书的必要条件。

当丘吉尔写《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时,他已经掌握了讲故事的艺术,懂得如何通过趣闻轶事来描绘一个人的性格,一如其在自传《我的早年生活》中所做的那样。这本著作以匠心独具的方式呈现了丘吉尔对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一群出类拔萃人物的判断。在序言中,丘吉尔解释说,他的文章“照亮了我们所经历的事件的主要过程”,阐明了“一些不太为人所知的方面”。他的目标是“不仅描写演员,而且呈现场景,也许还为读者提供了历史叙事的垫脚石”。

《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由二十九篇独立的人物特写组成,从阿拉伯的劳伦斯到阿道夫·希特勒,从乔治五世国王到莱昂·托洛茨基。这些人除了会说英语,还会说法语、德语、俄语和西班牙语;他们是政治家、文学家和军事家;他们都是男性,不过丘吉尔也提到了一些女性,特别是阿斯特夫人和维奥莱特·博纳姆·卡特夫人,她们也都参与了政治。书中的英国人和其他大多数人都是丘吉尔直接认识的,但他从未见过希特勒,并在担任首相前,只见过富兰克林·D·罗斯福一次,而且并不令人难忘,只是“远远地”看见。在他的同胞中,丘吉尔避免写仍然在世的人,不是因为缺乏“资料或评价”,而是因为“在处理过去时有更大的自由”。

《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中收录的文章质量都很高,且每篇都有严肃的目的,其中一些精炼而发人深省,是丘吉尔最优秀的作品,具有值得仔细阅读的深度。关于贝登堡男爵的文章最简短,而涉及希特勒和罗斯福的文章其厚重程度显然不足以匹配传主的分量,倒是对劳伦斯满怀兴趣,赞赏有加,声称他是“大自然最伟大的王子之一”。与大多数文集编纂者让读者去发现哪些文章更好不同的是,丘吉尔在序言中告诉我们,这本书的“中心人物”是一群闪耀的英国政治家——贝尔福、张伯伦、罗斯伯里、莫利、阿斯奎斯和寇松。多年来,他们一起生活、工作和争论,彼此很了解,也很尊重对方,“我年纪小得多,却有幸与他们为伍,承蒙他们眷顾。”

丘吉尔从罗斯伯里伯爵说起,他告诉我们罗斯伯里“可能是我父亲最伟大的朋友”,而他“继承了这种友谊,或者更确切地说,这种友谊有可能在下一代延续下去”。丘吉尔喜欢和罗斯伯里谈论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的一个主题是超越政治分歧的友谊,且往往以老年人鼓励年轻人的形式出现。丘吉尔在他父亲和他那一代的议员们身上观察到了这一点,他回忆说,罗斯伯里起初“似乎不太赞同我”,但在布尔战争和他当选国会议员后,这位政治家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善意”。

这种鼓励的另一个例子也与父亲伦道夫勋爵有关。当时遭到丘吉尔反对的约瑟夫·张伯伦,邀请这位年轻人在他位于伯明翰莫尔西区海布里的家中阅读伦道夫勋爵给他的信件。他们单独用餐,还喝了一瓶1834年的波特酒。张伯伦赞同丘吉尔加入自由党的决定,他说丘吉尔肯定会受到辱骂,“但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有信心,这只会使他变得更敏锐,更有效率。”丘吉尔被这位老人对政治分歧的“慷慨超然”所打动,他想知道“英国人不把政治带入私人生活的传统是否经常被延续得更远”。

亚里士多德告诉我们,友谊的典型活动是交谈。丘吉尔笔下的六位政治家都以谈吐著称。

与罗斯伯里的谈话轻松自然地涉及各种话题,“从严峻到欢快,从轻松到严肃,其独特之处在于意想不到的深度或引人遐想的转折,揭示了话题的规模和他自己的知识背景与思考。”丘吉尔特别喜欢罗斯伯里“古老威严的气息”,因为“倾听时,人们常常感到与过去的几个世纪有了活生生的接触,并意识到我们岛屿故事的长期连续性”。

张伯伦在六位政治家中排名第二,他说话的方式“总是最坦率,同时又出奇地坦率和直接”。年轻的丘吉尔很高兴别人“把我当作一个平等的成年人”来和他交谈。第四位是莫利,丘吉尔如此将他和其他人进行比较:“罗斯伯里的谈话往往更令人印象深刻;阿瑟·贝尔福总是比较随和和鼓舞人心;张伯伦更有号召力和魄力,但莫利的谈话有一种丰富而积极的品质,其措辞和戏剧性说法的火花使他在我所听过的四个最讨人喜欢、最聪明的人中首屈一指。”

在《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中,丘吉尔两次提到他在哈罗公学唱过的歌。在序言中,他引用歌曲《巨人》的开头,“从前有一些了不起的巨人”。这首歌接着赞美了过去时代“杰出的板球运动员”和“具有非凡力量的学者”,他们的成就显得如此令人生畏和无与伦比,以至于我们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黏土种族”,无法与之相比,但结尾令人安慰:“我们所有人,无论我们是谁,都可以赶上从前的巨人。”丘吉尔的写作是为了鼓励每一代的读者都认为自己可以赶上昔日的巨人。他把他那个时代的巨人给他的所有教导都牢记在心,尤其是那首关于巨人的歌曲。正如德阿伯农夫人在阅读丘吉尔送给她的《世界1937:丘吉尔眼中的时代人物》时所写的那样,这本书的作者“本人是所有人中最伟大的同时代人”。

(作者为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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