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出恶而悲却美的黑白插画，画家比亚兹莱短暂一生经历了什么？

艺术史学家詹姆斯·霍尔说：“19世纪，女性─和性─在男性艺术家生活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成了一个具体争议性的重要问题，导致了一批惊世骇俗的自画像的诞生。女性解放开始了，更多中产阶级妇女开始工作、学习艺术，这使男性艺术家和女模特之间的关系，发生令人不安的新变化。”不仅自画像如此，女性形象出现在艺术作品上，已经愈来愈多了。

作者：吴兴文

比亚兹莱设计的第一款藏书票

龚古尔兄弟是这场论争的主要推动者。特别是两兄弟将浮世绘引进法国后，对欧洲画坛产生巨大影响，例如：无影平图的色彩价值，取材日常生活的艺术态度，自由机智的构图，瞬息万变的自然的敏感把握。对男性艺术家而言，女人，是激发天赋还是削弱天赋？这样的问题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焦虑，和流动人口大规模向城市迁移的现象。为了识别社会类型，人们进行了种种令人恐怖的尝试，而艺术家就是其中最有趣的类别之一。

到了19世纪末，新艺术大举扩散后，纯艺术和应用美术的界线逐渐消失。此外，新艺术也强调艺术家不但要创作，还要致力于珠宝、壁纸、布料、家具以及桌上的摆饰。唯独比亚兹莱独沽一味，沉湎于黑白插画艺术，强调曲线和非对称的美学，并凸显植物与女性的意象，其背后的认识论就是抗拒直线式的机械化和传统的男性中心主义。以比亚兹莱为王尔德画的《莎乐美》为例，在《圣经》中，莎乐美杀约翰是被动的。但是王尔德强调了莎乐美主动地对于约翰变态的爱，因为得不到活着的约翰的吻，才要去吻死去的约翰，从中得到爱的愉悦，颠覆传统以男性为中心的形象。

比亚兹莱出生于英国南部海边小镇布莱顿，有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姐姐，母亲艾伦·比亚兹莱来自于富裕的中产阶级，父亲文森特·比亚兹莱患有肺结核，也没有工作。全家人先是靠着继承的财产生活，没多久就只靠母亲做家庭教师，维持全家生活。六岁的比亚兹莱被送进寄宿学校，学费由外祖父资助。不幸的是，比亚兹莱七岁时被诊断有肺结核。在剩余的生命里，比亚兹莱一直可能生活在对病情加重的恐惧中。外祖父了解到孩子的处境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的资助下，十一岁的比亚兹莱成为布莱顿语法学校的学生。

十六岁从语法学校毕业后，比亚兹莱不得不开始工作。最先在测量局当职员，后来又申请到保险公司。因肺结核日益加重，停止工作一年。写信给学校鼓励他绘画的老师阿瑟·金，重新拾起画笔。1891年的夏天，慕名拜访先拉斐尔派画家伯恩·琼斯，希望获得他的指导。伯恩·琼斯建议他去艺术学院深造，比亚兹莱选择了威斯特敏大学艺术学院的夜校课程。从1891年到1892年整整一年，比亚兹莱白天上班，晚上学画，中午在公司附近的书店看书，并和这家书书店老板弗雷德里克·埃文斯成为好友，用自己的画交换书店里的书。

1892年出版商约翰·登特打算再版托马斯·马洛里的名著《阿瑟王之死》，在书店和埃文斯闲谈，比亚兹莱恰好步入书店，埃文斯介绍给登特，并推荐他来画插图。虽然他的画风受伯恩·琼斯影响，但有其个人的风格。于是登特决定让他画《阿瑟王之死》中所有的插图。比亚兹莱总共画了二十页整幅黑白版画，一百帧小幅图画，三百五十个开头字母的装饰以及封面设计，使这位年轻画家第一次露面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亚兹莱为康斯坦斯设计的藏书票

虽然引起英国工艺美术运动奠基人莫里斯的狂怒，甚至想控告比亚兹莱，他认为比亚兹莱的色情倾向，是对他的凯姆斯考特印刷公司风格的反叛。但是登特又引荐比亚兹莱认识即将创办艺术杂志《工作室》的主编刘易斯·海因，结果他对比亚兹莱的作品赞不绝口，在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他的作品，并邀请美国作家彭内尔撰写推荐文章，使比亚兹莱迅速成名；成为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对手。

1893年2月，王尔德法文版的《莎乐美》同时在巴黎和伦敦出版。王尔德送了一本给当时21岁的比亚兹莱，上面题道：“93年3月。赠奥伯利，你是除我之外，唯一了解那七层面纱之舞，并能看见那不可见的舞蹈的艺术家。奥斯卡。”从题辞的语气来看，王尔德对当时刚出道的比亚兹莱的才能是赏识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亲密的。比亚兹莱却发挥过头，把王尔德画进《莎乐美》的插图中，他时而是嬉皮笑脸的人物，时而是魔术师，时而是月亮中的女人。这本插图让比亚兹莱声名远扬，但大都是不好的名声，并且这本插图也将王尔德塑造成了诡异、难以捉摸的形象。

1894年4月，美国作家哈兰德主编的《黄面志》出版，比亚兹莱担任艺术主编。他在创刊号发表了为普洛佩特设计的藏书票，也是他设计的第一款作品，后来广为各种比亚兹莱的画册收录。画面左下角涂着白脸、身穿宽大白衣的吟游诗人，苦苦哀求着恶毒的妇人，双手合十做祈祷，面前点者一支蜡烛。右半部延伸到整个画面、盛装打扮的贵妇人，不但不给予同情，反而语带轻蔑，满脸不屑一顾的态势。

此后比亚兹莱，并为王尔德同性恋伴侣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爵士的妻子康斯坦斯设计藏书票。康斯坦斯是一位诗人，参与19世纪后半英、法，以王尔德为领袖的唯美主义运动，《黄面志》的诗歌编辑。画面右半部显然是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爵士豪宅内部的陈设，画面中的女子阿布丝库拉，是罗马帝国早期的一位著名的舞蹈家，站在左半部窗帘下的两者中间，衬托出康斯坦斯高贵的形象。本款藏书票是以比亚兹莱的画稿，采用照相凸版印制而成。

1895年4月，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爵士的父亲昆贝斯侯爵，发现儿子与王尔德交往长达四年，而控告王尔德。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爵士叫王尔德反告他父亲败坏他的名誉。结果上诉失败，更被反告“有伤风化”。上诉失败后，当局对王尔德发出逮捕令。在王尔德服刑期间，康斯坦斯与两名孩子改姓荷兰德，移居意大利。此事并连累比亚兹莱突然被解聘，撤销他在《黄面志》第五期所有作品。

1895年4月《黄面志》第五期，比亚兹莱画的、没被刊登的封面，后来被埃尔迪·阿拉达尔加上姓名栏，以照相平板印刷，当作藏书票。画面上是英国典型的园林建筑，中间有一条抵达庄园主楼的道路。在右前方花盆下，萨梯为仕女朗读。这位庄园里的小姐，背对着萨梯，右手掌倚在一侧，手掌的右后方，有一本摊开的书，两人已经共度一段时光。维多利亚价值观在世纪末失去了光彩，原先拘谨的生活方式，也被放纵的、与女性意识的抬头所取代。

此时，曾经做过律师，进军出版业的伦纳德·史密瑟斯向比亚兹莱伸出援手，邀请他为即将创办的杂志《萨伏伊》工作，并许诺每周向他支付25英镑的生活费补贴。从1896年1月开始，比亚兹莱在《萨伏伊》上发表插图作品，以及长篇浪漫小说《在山下》。发表在《萨伏伊》第二期的《自画像》上，比亚兹莱双手在背后夹在一根棍子，虽然脚上的链和树林前立着的萨梯雕像锁在一起，但神情显示他又意气风发了。

比亚兹莱在《萨伏伊》第二期发表的自画像

1895年至1896年7月之间，比亚兹莱先完成18世纪英国诗人亚历山大·蒲伯的《卷发遇劫记》，接者完成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利翠斯坦》。他在一年内完成的这两件作品，简直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来年并将原来要自己用的藏书票，送给朋友波利特使用。图中背对者画面，是以莎乐美为造型的裸女，面带着邪恶、内心捉摸不定的表情，斜视着畸形、光头的侏儒，他的双手和头部，顶着盛装满盘的书籍；这是比亚兹莱典型的邪恶与幽默的对立。

1897年3月，比亚兹莱的肺结核病，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创作。几个月后，他突然决定皈依天主教。在医生的建议下，同年11月，比亚兹莱在母亲的陪护下，到法国东南部疗养圣地芒通生活，以躲避北方寒冷的冬天。最后于1898年3月15日病逝，享年25岁又7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