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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说法图》朝代存争《文会图》颜色蹊跷 众说纷纭的宋辽名画

2018-08-06 11:18 编辑:admin 来源:北京晚报

在台北故宫举办“仙山图特展”前,还举办过难得一见的文物盛会:“国宝的形成——书画菁华特展”。特展分上下两期,展出了20件台北故宫最顶级的“限展书画”。“品读”周刊对上期做了相关介绍,向读者介绍了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宋徽宗的《秾芳诗帖》、文同《墨竹图》等九件艺术史上大名鼎鼎的重宝。

谢田


然而下期,展出的“国宝”风格一变,十一件限展作品在精彩之余,颇具争议性:不仅有的作品年代说法不一,有些作品的风格甚至游离于传统中国书画风格之外。如何辨识这些高古名画,对于艺术研究者来说,是一场考验。

宋徽宗《文会图》局部

《文会图》茶盏颜色蹊跷

书画研究的一个核心目标,在于辨伪。台北故宫的限展作品都是清宫遗宝,不可能是当代作伪,但具体的时代划分依然是个难点。中国历代都在重新摹画古代作品,而且明代还盛行造假,这就让确定创作时间变成了一个很难的事情。由于古画太珍贵,暂时还没办法从上面取一块下来做科学测年,所以通用的鉴定方法就是“看”,通过学者的眼界以及和其他东西的比对,来测定文物年代。然而在一些情况下,单凭眼睛去看,也会看得云里雾里。书画菁华特展下期最著名的作品,是北宋徽宗的《文会图》,它高1.84米,宽1.24米,是绢本大画,画的是唐人十八学士在喝茶吃东西,上面还有宋徽宗和宰相蔡京的诗文。专家们对这个作品评价两极分化,要么说是彻头彻尾的明代假货,要么说是不折不扣的宋代神品。笔者仔细看了许久,认为这幅画确实是个神品,但是也有问题。

唐人十八学士主题的古画,台北故宫一共有三幅,全都号称是宋徽宗画的,其中两幅是明代的仿制品,但《文会图》不是,因为它画的太精美了,仿制品不会画得这么精细。《文会图》上面的树木草石工整精细,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树上那么多叶子,一片片仔细描过,一看就是北宋画院的做派。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首先是画上的题诗。宰相蔡京赋诗一首:“明时不与有唐同,八表人归大道中。可笑当年十八士,经纶谁是出群雄”。诗写的很好,才气盎然,问题是字写的太弱了。蔡京是大书法家,北宋四大家“苏黄米蔡”里的“蔡”,最初指的就是蔡京。这个排序本来是按照出场顺序来的,蔡京最后一个登上历史舞台,所以排在苏轼、黄庭坚、米芾之后。北宋灭亡后,蔡京成了大奸臣,于是“蔡”就变成了比苏东坡还早的蔡襄。蔡京写的最差的是《千里江山图》上的题跋,有点没精打采,看题跋内容,猜想可能是拍皇上马屁失败,情绪不佳。然而就算是《千里江山图》上的题跋,也比《文会图》上的字要强很多,这就有点令人费解了,加之宋徽宗的题诗也是笔力偏弱,所以难怪有专家会认为这是假的。笔者认为一个可能的情况,是当时没有顺手的笔,用小笔强行写大字,导致发挥失常。其实古代名家也有写得差的字,就容易被当做假货,像上海博物馆的米芾《多景楼诗帖》,用破笔写的,有点发挥失常,于是有人觉得是假货。

笔者观察《文会图》之后,觉得真正的问题不是题诗,而是场景里的道具。台湾有学者提出,图上有个人捧着的大盘是元代之后才有的青花瓷,笔者仔细看了半天,发现没问题,那就是个玳瑁大盘,北宋完全可以做出来。还有学者提出,餐桌上一排排的小盘子是宋代女人乞巧用的,笔者看了之后发现,小盘子里是分餐的食物,只不过颜色掉了很多,以至于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但笔者真正觉得有问题的是茶具的上色。这个图上画的虽然是唐代故事,但是器物都是北宋的,喝茶方法也是宋代的点茶。宋徽宗是茶道大师,他在《大观茶论》中写道:“盏色贵青黑”,意思是喝茶要用黑色的茶盏。然而问题在于,《文会图》上的茶盏都是白色的,不是宋代风格,更没法用于斗茶,和宋徽宗追求艺术完美的性格完全不符。再仔细观察,只见图上茶具上色均匀,黑色盏托的颜色形状都是对的,只有茶盏本身是白色的,周围还描着金边,颜料和工笔俱佳,可见是故意这么画的。《文会图》是宋代宫廷画,但茶盏颜色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笔者想到的一个可能是:在长期流传和不断修补的过程中,导致画面的改变,现在看到的颜色没准儿是修补时重描的。这只是笔者的猜测,具体是如何,只能留待以后的研究了。

《如来说法图》具体朝代有争议

和《文会图》一样有争议的,还有一幅《江帆山市图》。这是一幅纸本小画,高28.6厘米,宽44.1厘米。和《文会图》一样,专家们这个作品评价两极分化。笔者在看到这幅作品之前,听到的都是负面评价,然而自己仔细看了半天之后,发现这幅画就是个宝贝,是北宋风俗画里的精品。

《江帆山市图》的问题,在于它是纸本,这在文人画还没有兴起的宋代比较少见,而且它是册页改成的卷轴,这种装裱形式多见于明代,再加上保存状态极好,不像是宋代之物,所以有专家觉得这是明代的作品。

不过笔者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北宋燕文贵的名作《江山楼观图》就是纸本卷轴。《江帆山市图》应该是被裁过,改成册页之后再重新装裱成卷轴。至于保存状态优质,那无非是运气好,在流传的过程中气候环境不错,而且打开的次数比较少。

笔者仔细观察之后,发现《江帆山市图》是不折不扣的北宋画,因为画面太细致严谨了,明代做假做不到这个程度。画上建筑皆为宋代风格,还有北宋典型的洞天草庐,最明确的是山道上的骆驼,那是南宋所没有的。画面上几艘小船工笔细致,窗户上的装饰都画出来了,桅杆上挂着衣服,还被风吹起来一点,船顶养着鸡笼,应该是报时所用。船头、船尾、桅杆等部件,都画的一丝不苟,体现了宋人重视“格物”的时代精神。

再细看作者笔法,可以看到画的山和北宋燕文贵《江山楼观图》里的一座山几乎一模一样,画山石用的皴法有点近似于北宋范宽的雨点皴,所以很可能是北宋中期的作品,时间在宋徽宗之前,如果属实,此画的价值就非常高了。

有时候鉴古并不一定涉及作伪,但依然众说纷纭。这次特展上有一幅巨大的佛画《如来说法图》就是如此。画为绢本,高1.88米,宽1.11米,内容是佛祖释迦摩尼高座莲台,座侧有两位天王、两位供养菩萨以及阿难、伽叶二尊者。这幅画为浅设色,笔墨极为有力,人物神情逼真,是顶尖高手的作品。这幅画确定是明代以前的高古作品,但其难点依然在于断代:究竟是北宋初年的原作,还是元代的摹本?由于画上面一个字没写,一切鉴定就都只能是推测了。崇古的专家说它年代早,疑古的专家说它年代晚。说来说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如来说法图》最早的年代记录,来自于四角的印章:双龙、政和、政龢、宣龢。这些都是北宋徽宗时期的。如此来说,这幅画是北宋宫廷收藏的宝物。但是疑古的专家对此并不赞同,因为这幅画年代久远,以前被折叠起来收藏,边缘都烂掉了,断裂成24段,后来重新修补过,边角上的北宋印章虽真,但由于是完全断裂开的,也有可能是从其他作品上裁下来的,无法当作证据。疑古专家还指出,中国人自古不收集宗教画,宋徽宗的时代根本就不会收藏此物。再者,《如来说法图》上面一些衣褶的样子常见于元代,而且鼻子上肉嘟嘟的画法和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所藏元代《白衣观音像》很近似,所以这幅应该是元代作品。

笔者在仔细观察原作之后,得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来说法图》是非常珍贵的北宋初年佛画。

宋徽宗确实不会专门收集佛画,但如果是名家大作,那就另当别论了。宋徽宗的《宣和画谱》里有个画家叫侯翌,在北宋初年间画释道人物是一绝,据说他“落墨清驶,行笔劲峻,峭拔而秀,绚丽而雅,亦画家之绝艺也”,这些词用来形容《如来说法图》非常贴切。

这幅画虽然经过修补,但画上的北宋印是真的,中国自古没有收藏佛画的风气,谁会费力去找好几块盖着宣和御印的古绢来给这幅佛画作伪呢?而且绢的颜色质地都一样,那是很难找的。

再仔细观察《如来说法图》的画法,可以看到作者用笔功力深厚,但是线条种类很少,这是早期人物画的特点。至于鼻子的画法,《如来说法图》上面的人物样貌生动自然,有很强的原创性,而京都的《白衣观音像》明显是模仿的,估计是元代的画师看到古代佛画,照葫芦画瓢,强行在鼻子上多画了几笔。

综合来看,笔者认为这幅《如来说法图》应该就是《宣和画谱》里的侯翌《释迦像》,是北宋初年的名家大作。

神秘的《秋林群鹿图》

《秋林群鹿图》局部

如果说《文会图》、《江帆山市图》和《如来说法图》还不够令人迷惑,那么《秋林群鹿图》堪称中国绘画史上最神秘的作品。

台北故宫收藏有两幅古画《丹枫呦鹿图》和《秋林群鹿图》,都是限制展出的作品。这两幅画题材一样,尺寸一样,都是118 X 64厘米,画法也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作者画的一组画。笔者2016年看到了《丹枫哟鹿图》,此次看到的是《秋林群鹿图》。

之所以说《秋林群鹿图》(包括《丹枫哟鹿图》)神秘,是因为它们无法被放进中国绘画史的任何一个分类。中国绘画史有自己的体系:山水、花鸟、人物、风俗等等,每个系列都有画法、代表作和历代的变迁过程,然而《秋林群鹿图》的画法和谁都不像,画的极好,但是完全不知道从何而来。

中国画自古讲究“留白”,那是从书法里过继来的传统,画画不能画满,然而《秋林群鹿图》画的不能再满了,繁密的树叶色彩缤纷,布满整个画面,足够华丽,只是历史上从没人这么画过。

《秋林群鹿图》不是尝试性的作品,而是大宗师的妙笔生花,画法飘渺难寻,气韵高古神异。只见画上的群鹿栩栩如生,鹿身上有双钩画边,但是身体全用细腻笔法晕染而成,近乎不勾边的没骨画法。这画法极难,但是作者举重若轻,把群鹿的神态乃至于肌肉感全部画出来,这是无数次对鹿群的细致观察和反复写生才能做到的。

《秋林群鹿图》的画法是独一无二的,也是千锤百炼的,技法成熟,就是不知道源于何处,一上来就是参天大树。考察这画的来历,能看到元代文宗皇帝的收藏印“奎章”和“天历”,清宫对《秋林群鹿图》的标注为五代人画,不知道是怎么判断的。台北故宫李霖灿先生在北宋初年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里找到这样的记载:“皇朝与大辽国驰礼,于今仅七十载。继好息民之美,旷古未有。庆历(公元1041-1048年)中,其主以五幅缣画《千角鹿图》为献,旁题年月日御画。”据此推断,《丹枫呦鹿图》和《秋林群鹿图》应该是辽代《千角鹿图》五幅中的两幅,由于两幅内容不相连,又都没有题记,所以应该是第二和第四幅。

笔者认为《秋林群鹿图》就是辽代的,因为画上的鹿是北国秋猎常见的动物,树木植被也和内蒙古的树林风貌接近,绘画工具、材料、景色都对的上。至于独特的风格,笔者大胆猜想,辽国疆土广阔,没准儿是哪个番邦的大画家,如后来清代意大利人郎世宁一样来到中国学画,结果开创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画派。《秋林群鹿图》提醒了我们一个事实:中国历史绵长,战乱频仍,有很多艺术成就都在历史中丢失了。《秋林群鹿图》画风成熟,背后应该是有一个绘画流派,但是辽国灭亡垂千年,留下的文物少,资料少,艺术记载更少,让人看着摸不着头脑。实际上,像《秋林群鹿图》这样绝世独立的画作,内地还有一幅《雪竹图》,相传是五代徐熙的作品,也是风格前所未见,一出手就是大作。

这些特殊的作品在提醒我们,中国的艺术史其实比我们所知道的要复杂得多。有些高古的作品和边疆的画派,只怕都曾经取得过令人咋舌的成就,但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它们了。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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