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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棣承担为诗辩护的责任,既“晦涩”又日常,如同一位博物学者

2019-11-22 00:32 编辑:TF011 来源:北京晚报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诗人臧棣一直保持着非常高的创作产量,对诗歌显示出一种着魔般的沉迷。他认真写诗,做批评,已是创造力惊人,又时常把星点似的关于诗的思考以短章的形式发布在社交媒体(结集为《诗道鳟燕》),在急躁和实用的社会里,他对诗有一种强烈的偏执。在诗歌边缘化的当代,他甚至不吝于承担为诗辩护的责任,在他眼里当代诗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当代诗真正的成就在于,它完成了新诗的转型,将新诗从一种大众化的刊物化的现代文体,塑造成了一种现代意义上的高级文体。”因此他不认为当代诗处在危机之中:“人们常常谈论诗的危机,殊不知这所谓的诗的危机,只是这些谈论者自身的文化素养和文化依赖感的一种危机的表现。”

作者:王家铭


臧棣以他本人的写作实践来佐证他对当代诗的判断。他的三部新诗集分别为《沸腾协会》《尖锐的信任丛书》《情感教育入门》,是他21世纪以来的作品,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诗人柏桦引用弗罗斯特的名言“诗始于愉悦,终于智慧”来评价臧棣的诗歌。弗罗斯特主要是在解释一首诗生成的过程,最初的情绪和意象引导了愉悦的写作冲动,然后水到渠成一行接一行,最终在隐秘的智慧里结束。而从阅读的角度而言,甫一接触臧棣的诗歌,人们便很容易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愉悦,它由每一个单独的、漂亮的句子带来,主要源自诗人的语言,首先在修辞层面冲击了我们的视域,读诗的时候获得了异样的快感,似乎有点眩晕,那种激动的兴奋感悬留在行句间。譬如“放眼望去,风景坦率得/如同一沓平静的证词”(《风马牛协会》),“晚霞的明信片/平放在大海的背脊上,供我们免费取用”(《灵魂人物协会》),这样的每一首诗里面的小单元、短结构,是感官的、是肉体的,是用隐喻、想象力处理经验,把读者带入修辞的愉悦、愉悦的冲动之中。

“刚刚结束的白天不完全是一幕戏,/即将开始的夜晚,很难说是不是一出戏”(《晚霞丛书》);“但是,你说,你不是我的例外,/我也不是你我的例外”(《猫头鹰协会》)……在臧棣诗中,同样有许多拗口难懂的句子,需要付出一些脑力才能理解,它们可能是被变形的个人经验,是纠缠的、含混的语义表达等,有意无意地制造了理解的困难,像不听话的小马踩在读者微痛的神经。有人认为臧棣的诗太过晦涩,有人甚至批评他的诗过分地重视技巧。而臧棣早在90年代论述后朦胧诗时就提到了“作为一种写作的诗歌”,即在探讨写作的可能性,“在后朦胧诗所投身于的写作的可能性中, 诗人对诗的本质和传统的追寻首先表现为一种个人的写作行为”,把写作行为本身及写作的终极目的视为对诗的本质的追寻:“不论我们怎样蔑视它、贬低它, 而一旦开始写作, 技巧必然是支配我们的一种权势。”在他看来,诗的技艺是必需的,甚至是支配性的,而强调诗歌作为一种写作行为,某种程度上即是对外界所谓他诗歌晦涩说法的回应,臧棣作为一个对写诗极具抱负野心的诗人,在写作的路上也比多数人走得更远。

“诗始于愉悦,终于智慧”,对晦涩的诗的阅读更需要智慧。臧棣谈到,诗的晦涩,是个人对普遍的堕落和麻木的一种必要的防御术。大众接受的对现代诗歌教育其实是非常有限的,但人们很容易对当代诗、当代诗人做出不合理的批评,很多人不愿意为不好懂的诗歌付出努力,不愿意调动更多的智识去尝试理解它。臧棣对当代诗的辩护不仅体现在他的《诗道鳟燕》及各类访谈里,他还写了一些关于“诗”的诗,或隐或显地以诗谈诗,如《青烟丛书》《诗歌动物丛书》《秘密语言学丛书》《迷途学协会》《骆驼草协会》《深度诗学入门》《生命诗学入门》等,或者像这样的句子“诗,就是大海上的一次急转弯”(《自我克制协会》),“诗,嘀咕着如何才能绕开蝉。/诗渴望回到诗中。大海或者洞穴”(《涉世学丛书》),“看不见的战线,诗,延迟着/我们的机遇”(《心灵的战友丛书》)等。在《秘密语言学丛书》一诗中,他就探讨了语言、诗、生命、情感的多重关系:

忘掉那些废话吧。语言的秘密

神秘地反映在诗中。一只冠蓝鸦飞进诗中,

而天空并没有留在诗的外面。

你的秘密也反映在诗中,

你去诗中的湿地辨认美丽的鼠尾草;

而我,将会在诗中遇见你。

忘掉那些“废话”吧,让我们来写诗。“语言的秘密神秘地反映在诗中”,为什么是诗,可不可以是小说等其他文体?法国诗人马拉美称,诗是谜。应当说,诗的语言最具神秘性,诗和诗的语言是互为主客体的辩证关系。“一只冠蓝鸦飞进诗中”,冠蓝鸦大多分布在北美,亚洲没有,对日常而言本身就具有神秘性,它飞进诗中(用诗来写它),小小的身躯却也把天空带进了诗中,可以理解为诗因为神秘而具有了无限性。臧棣诗中经常有一个对话的对象,本诗中的“你”可以有很多身份,但大概是一个空无的“任何人”,是读到它的你我。在诗中的相遇,就像人与人的相遇一样,本身就是一件具有神秘感的事情。

臧棣的诗虽然有“晦涩”的一面,但其实他的写作很多时候是从日常性出发,日常与神秘并不矛盾,只是他把对日常的观感揉进了语言的迷宫里。这三部新诗集分别被命名为“协会诗”“丛书诗”“入门诗”,他试图帮助我们重新理解眼前的事物,用新的眼光看待我们与世界的关系,永远保持好奇,不断调拨生命的感受力。如同一位博物学者,臧棣的视线非常广泛,出现在他诗中的有各类动植物,自然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永不间断,好像在提醒,我们和物象是彼此维系的,难以疏离的,“是泛红的枫林。一个纯粹的对象,/启发你在共鸣的自我中寻找伟大的友谊”(《身体风景学丛书》)。现代学科分类的细化让博物学作为一个概念衰落了,但每个人都可以建立自己的博物学体系,实用的,游戏的。布莱克讲诗是“天真之歌”,里尔克说“诗是经验”,臧棣写到,“它们的美丽如同从更衣室传出的/一场雄辩:启发一切皆有可能”(《孔雀舞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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